《臣万死陛下万受》第149章


夜半,人还不寐,嬉笑逗闹之声,徘徊庭中,久为回荡。。。
这一场争斗,自以越凌败北收尾,只他却不甘愿,定要教那人为自己续来半阙《满庭芳》,才肯罢休。
原说他这夜半不眠,竟是在填词,当下已得半阙,南宫霁拿来一瞧,乃是:
匹练飞穿,半分银汉,落世千里清光。渐闻弦管,犹在水中央。元夜归人陌上,相携看、火树花狂。灯明彻、江山不夜,歌遍舞霓裳。
南宫霁一笑:“填词,早些晚些,又有何打紧?天色已晚,还是先为要事罢。”
越凌一哼:“你若觉为难便直言,何须寻藉口?”
言方落,却觉身子一轻,回神,竟已然横在那人怀中:“此果真非藉口,我已诺下之事,自不能实言!”
翡翠屏深,暖香惹梦,残烛无声尽。月西沉,玉签已报明,端个春宵苦短。
晓光已入户,恍惚睁眼,见一双清眸正盯着自己,一笑,伸臂将他揽过,偏此刻倦意复袭来,唇轻触了触他鬓角,又闭上了眼。
朦胧间,觉有一手在肩下轻为摸索,嘴角不禁轻一扬,却还作不觉,静享此刻温存。
“霁,你这伤,究竟是怎弄的?”声音极轻,似怕吵人。
许久,不闻答言。
越凌有些沮丧,以为那人又睡去了,正要起身,却教一臂揽回,有些无奈,却还顺从投入那温厚的怀中,双臂回环到他腰上:“霁。。。”
“哎。。。”南宫霁也无奈了,轻叹一气,抚着那瘦竹般骨棱突出的脊背,且一笑:“皆过去了,何必挂怀?”
九凤云芝,诚如周贺延所言,是九凤寨奉作天物之灵药,从不外与!然苗王念在与他南宫氏数十年交情,且他又一片诚心,与他两选:
一则,娶苗王族女为妻,这般,便是他九凤寨之人,再取云芝,自是名正言顺。只是,他此生,也须留在九凤寨,不得归返!
南宫霁自不愿。
二选,替他九凤寨养蛊!苗人深信,以王侯之心血可养出百年难得的王蛊!只是养蛊非易事,前后要历一年之久,成败须凭天意不说,即便最终养成,取蛊还凶险,一旦失手,便致殒命!
南宫霁应了。
生死难料,临别,遂与贵善定下一约:以一年为期,若到时不归,便是已遇不测,须替他转告那人,莫要再等!
虽今再言起时,已然云淡风轻,然越凌怎会不晓此中凶险?抚着那条狰狞的疤痕,眼中湿气渐氤氲,终不忍再看,闭眼将头埋进那处,泪湿薄衫。
“痛么?”良久,似呓语轻问。
摇了摇头,南宫霁抚上那轻颤的双肩:“取蛊前,我饮下一碗汤药,便昏沉无所知了,醒来时,已是数日后,伤口初愈,倒也觉不着甚么。”又一笑:“说来,当日养伤还费了些时日,实则我早已无碍,只那医者定要养足一月才放我出寨。正值年下,我匆匆回去拜望了父亲才入京,以致逾了一年之期,令你受惊,你可怪我?”
越凌摇头:你几度为我舍命,已有悖孝悌,此回幸得无恙,先归家拜父,以聚天伦,本是应当,我怎会怪你?
日上三竿,二人且才洗漱过,李老汉便送入茶点来。看其人腰背已微弓,南宫霁便心起不忍,道:“府中数年来只李翁独自操持,实是不易,不如再寻两个小厮使女回来,也好帮衬你些。”
老汉却摆手称不必,因道他二人并不常来,且平日有通儿在旁帮衬,已足够。说起通儿,老汉便喜色难掩:“通儿书读得甚好,明年便要解试了,老汉如今,是一心盼他高中!”
随意一言,却令那二人感慨平添:果是时日如梭,想当年初来时,通儿尚是一稚童,然转眼,也将弱冠了,想来若是褚老汉得知,也必欣慰!
“正因通儿须苦读,才更应添些伺候之人。”南宫霁还欲说服老汉。
“官人的心意,老儿心领了,然着实是不必!且不说这宅中事本不多,便是除了通儿,贵善也常与我帮衬,再说来,官人等好清静,人多了自还添扰。”老汉心意已定。
“朱贵善。。。”南宫霁似一沉吟。
倒是身边之人浅一笑,问道:“贵善不在么?”
老汉答:“在!只是昨夜去了广缘寺庙会,想必是尽兴了,天亮方回,这阵,正歇着呢。”
南宫霁看去是松了口气。待到老汉收拾了杯盘出去,便起身道:“我且去访一访李琦,晚些再去探你。”见那人面露惑色,还只得一叹苦笑:“昨夜这朱贵善便向我讨还先前许过她的好处,其人性情你知晓,我可不敢多拖延一日,且不言利息,仅凭她那张无遮拦的嘴,若果真将事宣扬出去,吾还难免背负无信之名,今后还有何脸面立足这汴梁城?只是偏我此回入京匆忙,身无长物,也只得暂去李琦处凑些钱来解困。”
越凌不禁一哂,要说朱贵善,逼债确是她所长,也难怪这人烦恼。而他既不向自己开口,自是不欲教自己轻看,这般,便也不好强与。遂随他意,先行回宫,想他与李琦也是许久不见,本当好生一叙。
这一日,似无比漫长,日头如何也迈不过中天去,但坐中殿阅着奏疏,越凌总难聚神。
午后,豫王来见,不过问安寒暄。只见兄长似怀心事,便不敢过多搅扰,正欲告退,却见皇后偏巧来了。
皇后身侧,尚随二人:一为朱贵善,此刻瞧去犹还无精打采,似是方在榻上教人唤醒,不时闭眼打盹;而另一女子,步伐款款,身姿婀娜,未细瞧尚以为是哪殿美人。
待其抬头,越凌却一惊:这眉眼鼻嘴,分明是分别已有年余之人………蜀王郡主南宫璧月!她此刻不在成都蜀王宫中,却来京中作甚?且此事只字未闻南宫霁提起,难道,她又是私逃?!
当下粗为询问来,实情,似还确是这般!越凌顿觉头痛。
且说璧月今日才抵京,去到悠然居,却未见到南宫霁,便央朱贵善带自己入内来一见皇后。皇后听闻,自不能将之拒之门外,只是也不敢擅作主张,只得引她入内陛见,请官家定夺其之去留。
越凌闻罢,蹙眉道:“你私自入京,却不怕蜀王震怒?”
璧月还显委屈,半嗔道:“说来我大哥回回入京,也未闻官家问过爹爹可震怒。”
众人皆是一怔。皇后忙向她使来眼色。
璧月会意,下一刻,迅疾转了戚色:“自从上回后,爹爹这一年来便将我关在阁中不许外出,甚不许人与我亲近,我实是孤单得紧,总想起当初圣人对我那般关爱,实如亲姐般!可惜我并无姊妹,满心苦楚也无人可说。。。”
皇后似已为动容,眼角泛起轻红。
璧月又一福身:“璧月心中早将圣人作了亲姐,年余不得见,甚为思念,官家全当此是妹妹为了见姐姐一面,才出的轻妄之举,便莫怪罪璧月罢。”
皇后亦福身同求。
越凌无奈,再思来此事,内情原委,尚未弄清,因是处置,倒也诚不急在一时。而她既与皇后亲近,便暂留在宫中,由皇后照料,倒也无妨。
事既言罢,豫王与璧月先后告退去了。
“璧月,似与先前不同了。”远远望着其人背影,皇后似有所思。
越凌苦笑:“朕只想着,此回,要如何才能将她送回。”
“这。。。”皇后略沉吟。片刻,缓缓道:“实则,依妾身愚见,她既这般留恋京中,官家何不一遂其愿?”
越凌诧异:“卿之意是。。。”
皇后踱了两步:“璧月,年岁也不小了,官家若能为之配桩好姻缘,岂非成人之美?想来那般,蜀王也必对陛下心存感激。”
越凌笑道:“闻卿之意,已然成竹在胸?”
皇后回眸一哂:“妾身只是道出常情而已,没有女儿家不愁嫁的,且说这桩婚事,实也不难配,宗亲中,尚未婚娶的青年才俊辈出,陛下大可替之一择啊。”
越凌面露难色:“璧月性情乖张,只怕她未必情愿罢。”
皇后一叹,却显意味深长:“女儿家的心思,官家便不懂了。事到如今,纵然非最合意,然而,退而求其次,未必不是上选啊!”
越凌思忖良久,终未置可否。
傍晚,悠然居内,二人闲坐对弈。
“璧月,今夜是留宿宫中了么?”南宫霁抬头望了望外间天色,缓缓道。
越凌闲敲着棋子,凝眉片刻,终于落下,抬眸似自得一笑:“既她与皇后相投,便留在宫中也无妨,且有皇后照料之,你自可放心。”
南宫霁苦笑:“我倒不是不放心,只是。。。”叹了一声,“你觉她此来,是何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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