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_植鄰》第45章


被他这一打趣,嬴渡白了他一眼,捂着腿道:“是熟人又不是熟地,我不摔,难道让他摔?”
“秦公这身强力壮的,摔一跤倒不是什么大事情。”卢顺丝毫不理他的白眼,依旧冷笑道,“我这座小庙,可是容不下您这尊大神;只怕您这尊大神,也不仅为晋光考虑吧?”
“你不用揶揄我,我的心思你还不明白吗?”嬴渡也跟着冷笑,斜睨过去看卢顺收敛了笑意,又觉得没意思,低头嘟囔道,“一别三年多,你献给父亲的策,我可是奉如圭臬般进行着呢。”
“天子失势,统一是大势所趋,秦国虽一向独大,那时却没有压倒性的实力,你上位不过一载,这天下便被你搅得浑浊不清,策是文人一张嘴随便说,真能实行起来,得看主君的行事。”卢顺撇了撇嘴,叹道,“当年我先是献策给齐公,齐公不用,又往你秦国去,以为你父亲能成一代霸业,好歹是个明主,没想到连面也没见着,却得鲜少露面的你以师礼厚待。”
“父亲陷于母亲的事,末了双方戳破秘密的这几年,已完全无心于政事了。”提起一向敬重的父亲,在这里隔绝了外界的嬴渡才会这么说,愣愣地想着过往的事,他竟扯起嘴角苦笑一声,“一向为天下夫妻做表率的父母,在那一天,忽然一个告诉我我有了哥哥,一个告诉我我有了弟弟。”
“我以为你一向孤身长大,有了兄弟会高兴……”
“我要如何高兴?父亲在娶母亲之后与别的女人生下了我的庶兄,母亲也是后来才知道,又背着父亲去了齐国,给我生下了一个弟弟!他们在做这些荒唐事之前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我活在父亲强大的阴影之下,越到后面这阴影就越是可怖,所有人都把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他们希望我任劳任怨地扛下父亲留下的基业,更希望我能重振父亲当年的雄风,无数的义务一件一件地往我身上砸,却从来没有人问过我想要什么!”嬴渡咬着牙低吼,像是在发泄压抑许久的愤恨,又像是在借这个突破口来发泄着别的什么情绪。
他有这样的脾气,卢顺一点也不奇怪。从第一次在秦国见到还是世子的他时,卢顺就已经判下定论,这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少年,以后更将成为一个叱咤风云的危险人物。最可怕的是他那颗对别人隐藏的心,表面上温良恭俭让的世子,内心的黑暗从来没有被发泄出来过,而那股子黑暗就愈发深刻,变得铭心刻骨,就像淬剑一样,迟早会利锋伤人。
不过卢顺一直相信,伤人一分,则必将伤己十分。
“那么你现在还在找你的兄弟吗?”卢顺平静的声音收回了嬴渡的愤怒,依然是站在那里俯视着坐在台阶上浑身都在颤抖的嬴渡,卢顺的眼神愈发复杂,“我记得你当时见我,其实是想向我打听你兄弟的事吧?秦公和白姬拒绝给你提供任何线索,你难以信任身边人,只好把筹码押在我的身上?”
嬴渡撑在地上的手越按越重,沉声道:“我已经找到了。”
“找到了?”卢顺也是有些意外。
“他们都有出息啊,有这样两个好儿子,想必父亲和母亲也会高兴吧?”嬴渡冷嘲热讽着,索性伏在台阶上低低地笑了起来,“难怪他们最后互相原谅了,面对死亡的时候还是想着同穴,等着一家五口人团聚?”
卢顺沉默不语,听他语气越发狠厉了,却又极克制地就在这里停下,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也好,我已经把弟弟送去了,至于哥哥,就烦他二老再稍等等。”
卢顺冷眼看看他,却不经意间收到嬴渡仰望时的目光,有些局促地挪开眼,卢顺淡淡地问:“你一定要做得这么绝,仅仅因为先公和白姬对不起你?”
“秦国有这么多年耕耘积攒来的基业,时机已到,天下一统之任当在我肩上,于公于私,我都得这么做。”嬴渡凝望着卢顺,光影之下,对方似乎与三年前的上一次见面大不一样了,“卢先生国士无双,统一天下之策拱手送来,我岂有不好好施行之理?”
“什么好夸耀的?不过是明眼人都懂的道理罢了。”卢顺哂笑道,“齐楚两国既已是铁板一块,要迈出统一之路,自然得先从晋国下手,吃掉晋国,秦国就占天下大半。三年前唯有我提出统一之策,不过因为时人目光短浅不知世将易主,具体施行起来,你可比我想象中狠毒多了。”
“占大半有什么意思?拿下晋国是容易事,可若要定鼎中原,三军既发,必当使齐楚两国也俯首称臣。”说起统一大业,嬴渡又是意气风发,向卢顺道,“当初就请卢先生留下,先生却执意要走,到这穷乡僻壤来,怎如做天下权相有意思?”
卢顺却是轻蔑一笑,道:“我是个看尽了生杀屠戮的人,从齐到晋再到秦,不过惦念着以毕生所学所定的国策未能献出去,想在进入革山前再碰一碰运气。既然已经遇见慧眼如你,便是了无牵挂了。三年经营,舆陵能成这个样子,已是我心目中天下统一后当行的仁政,我算是什么心愿都已了,早已决意在这避世之所终老了。”
“避世之所?先生还真的相信这世上有什么避世之所?”嬴渡对此嗤之以鼻,提点道,“先生不会真以为我身为秦公,对自己地盘上的势力在哪里都摸不清吧?不然先生又怎么会把聂夏派出来,时刻关注着统一的进程?”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他,卢顺强装脸色不改,冷静地应道:“聂夏是我派出去的没错,可他本来也是功名心未断,他云游的路线,我可从没设计过,他也只是偶尔才传回来消息。”
“就算是这样,先生的心愿就真的已经全都了了吗?”嬴渡坐在那里气场一点也不输,严肃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先生对花姬的爱慕还没有放下吧?她来舆陵这段时间,可是嫁给了韩嘉那小子,还生了个小男孩呢!”
“嬴渡!你……”被他这么一激,卢顺着急了,冲上来想要揪起他,却被嬴渡冷冽的眼神生生逼了回去。
卢顺的眼神闪躲全被嬴渡看在了眼里,他撑着站起来,对这副懦弱面相冷哼了一声,道:“你以为自己得到了什么?开辟舆陵为花姬爱上别人牵线搭桥?不能得到的爱就像什么避世之所一样,都是虚无缥缈的谎言!天地间哪有什么纯洁的地方,阳光所照之处,尽是灰尘漫天!”
“你说得这么信誓旦旦,可自己又何曾做到呢?”卢顺淡淡一句便是反驳,回身看嬴渡时已经没有了惊惶,那双眼里竟蓄着怜惜,“嬴渡,没有谁的心是铁打的,你也有弱点吧?老实说,你喜欢晋光,是不是?”
眼神的飘忽不定就是明显的心虚,看来是戳到了痛处,卢顺冷笑着继续说下去:“你喜欢他,却不能不利用他,事情进展得越是顺利,你就越是惶恐。事情总有一天是藏不住的,等你想要得到的东西一到手,一切就都会暴露,到那时,你猜他会怎么恨你?”
嬴渡脸色愈发阴沉,瞑目似是在挣扎,带着极度的疲惫道:“我该扛的罪孽,我会一体扛下,可有些事在我的计划之外。”
“事情都是因你而起,哪分什么计划内外?”卢顺摇着头道,“你说得没错,阳光所照之处,尽是灰尘漫天,有些人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而你呢?你是被大势推着走向这条路,爱上他,却是个错误,因为从你迈出第一步时就已经回不了头了。”
嬴渡紧紧抿着唇,站着只觉得伤腿在隐隐作痛,迎着被从外面打开的大门,声音细微只让卢顺勉强听见:“我爱上他,绝不是错误……”
晋光推门而入,因为冷风的贯注而消散了屋里沉闷的空气,面对面带感激向他走来的晋光,卢顺立刻换上了迎宾的笑脸。
“真是谢谢卢先生了,我已经向阳儿说明,他也愿意跟我走,就约在明天动身。”晋光清朗的声音像给浑浊的空气带来一丝清新感,嬴渡却僵着腿,只觉得没来由地越来越疼。
余光瞥见嬴渡的举动,卢顺向晋光笑道:“明天会不会太急了?你们难得来,要不多待两天,也让我这个主人家尽一尽地主之谊?”
晋光也以笑回礼,婉拒道:“卢先生不必多礼,我们来找阳儿本就是为了大事,只怕夜长梦多,不敢再多耽搁了。”
“也罢。”卢顺便不再多留,道,“今夜我便让他们收拾屋子,舆陵不比台城,只得委屈你们这一晚了。”
“哪里哪里,卢先生肯帮忙,已经是万幸。”晋光笑言。
示意他不用客气,卢顺转向沉默了的嬴渡,再一瞥他的伤腿,道:“我这里别的好东西没有,倒有一眼温泉,对治疗内伤极有好处,光公子看起来似是有不足,秦公也刚摔了一跤,天凉没别的好去处,不如去泡一泡?”
嬴渡懵然抬头,卢顺已经提完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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