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常引》第53章


“郑国衰乱不修学校,经三章皆陈留者责去者之辞也。”李昉低声道,“崔二哥哥要弃孤而去了么?”
少年阴郁而艳丽的眉眼间骤然失了好颜色,重新抱住崔煦,难堪而不抱希望地求道:“阿母性子冷淡,虢儿阿姊已然出降,楚王叔近来身子愈发不好,孤只有二哥哥啦,别往外头去罢。孤方才是与二哥哥顽笑的,谢子望的诗文稿孤已教人收好,一会儿便着人给你送到弘文馆去。”
崔煦伸手在他面上一碰,果然摸了一手的湿迹,心里虽软了,却因如此而更加了然而心寒。他已然看清了这个少年郎君的真面目,那是与今上一般无二的翻覆无常,再没有甚么能教其稍微弯腰的。
方才李昉的话教他惊愕万分,如今李昉孤注一掷地托付更是教他心慌。谢洵面有殊色貌若好女,可崔煦万不曾往龙阳断袖处想去。他对谢洵是真切的仰慕和敬重,这样的念头本身就是罪过似的不能出现。他沉默良久,终于开口:“殿下出来得久了,该回少阳院了。”
李昉因自己眼中的泪被崔煦抹了兀自有些不好意思,听了这话立时急了:“崔二哥哥,你要孤如何……”
他未尽的话教崔煦拦住了,只见青袍的校书郎露出些微苦笑:“臣斗胆念着往日情分与殿下说一句:殿下并非臣心中的明主,臣也做不了殿下希冀的贤臣。师相曾愿臣接过他的宰辅之位,照看殿下君临四海恩泽大楚,可臣如今,怕是有负师相教导了。”
他这话实在坦诚,正因如此,李昉才觉得心头仿佛教针刺了一下,疼得他手指蜷缩,面色苍白,望着崔煦的眼神渐渐化作冷薄之色,咬牙笑道:“崔校书往后也一直记得这句话才好。总有一日,孤定教你瞧瞧孤是怎么做这大楚明君的。”
崔煦淡淡一笑,躬身行礼:“臣遵旨。”
李昉大怒,拂袖而去。到了少阳院,他看见自己房中案几上收的几册谢洵生前的诗文,想起崔煦对这个师相的尊崇,不由更是恚怒,忍不住要瞧瞧教崔煦如此相待的人究竟能写出甚么来,遂上前随手翻看起那几册诗文来。
他于诗文一道不通,却也能分辨优劣,读了几首便将那诗文稿丢在一旁。
谢洵青年时曾以词赋诗文见长,得以先后任职于弘文馆和集贤院。他诗文大都幽峭绮艳,青年时还做过几篇有扶摇直上九万里之风的大赋,为时人所称许,然李昉看来,字字句句皆是曼辞以自饰,属最为人所不齿之流。
教他念书的先生曾与他讲过汉代扬雄的《法言·问神》一篇,内有“故言,心声也;书,心画也。声画形,君子小人见矣”之句,如今,竟真有宋之问之笑了。
他再不愿多思,唤了一旁侍立的黄门,嘱咐他将桌案上的诗文稿送到弘文馆的崔校书那里去。
黄门抱起那卷书册待要离去,却见有一页纸从其间落了下来,他捡起一看,“咦”了一声,向一旁临帖的李昉道:“郎君,这好似不是谢司空的诗文罢。”
李昉接过一看,但见那上面抄着一阙前人填的《太常引》:“仙机似欲织纤罗。仿佛度金梭。无奈玉纤何。却弹作、清商恨多。珠帘影里,如花半面,绝胜隔帘歌。世路苦风波。且痛饮、公无渡河。”
却果然不是谢洵所做,词中末一个引典教李昉沉默了许久。
这典故是崔煦曾向他说过的。
“《琴操》曰有一狂夫,披发提壶涉河而渡,其妻追止之,不及,堕河而死。乃号天嘘唏,鼓箜篌而歌。”
“歌甚么?”那时李昉只有九岁,在楚王府的书房里坐在李泱的膝上,追问拿着《古今注》的崔煦道,“该不是好话罢。”
崔煦温和一笑,将书合上,抑扬顿挫地吟道:“公无渡河,公竟渡河!堕河而死,其奈公何!”
那时他只觉得荒谬可哂,到如今,终于觉出几分因望见来路与尽头而洞然的寒凉之意来。于少年郎君而言,这样的明白清楚确然早了些,但他到底是明白了。
李昉将那页纸折了,伸手将漆了铅的灯罩取下,把那折了页的纸至于烛火之上,静静地看其焚烧殆尽,最后将灯罩重新盖上,向仍旧抱着诗文稿的黄门笑道:“不是甚么要紧的,你去罢。”
自昭义萧庭将奏疏呈上,而李芰俗嗍柚械那肭笾笫眨敉ヒ蕴熳游薜牢鸨鹊秸奖ǖ莸阶襄返畹陌竿肥保岩寰讶欢崃巳莱浅亍?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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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师倒也罢了,只是文正二字一出,朝野哗然,纷纷上疏,极言此谥号不妥。李沼谕仔×烁内治南锥帧?br />
昭义军至此犹不罢休,四月份已至长安已北四百里。李拢阋Τ兄杂校次欧堆衾幢ǎぐ渤す骼钇罴罢蚓蠼哚揭汛臃堆羝鸨怪普岩逯?br />
昭义军终于教李祁高峤所率之兵扼在长安城北三百里处。然则未等李梢豢谄钇畹挠忠坏雷嗍枰讶坏菰诹怂陌盖啊?br />
不同于昭义的冠冕堂皇,李祁言辞中不掩戏谑,请求废太子,立己为皇太妹。
【叁拾捌】妍皮改恨骨
李祁率军驻扎在蒲州城外三十里处,蒲州城内是自昭义领兵而来的萧庭谢婳。那日李祁与萧庭在城外匆匆瞥了一眼,便对峙在此,双方竟是谁也不肯先出兵了。
相较之下,萧庭与李祁上的奏疏里,要算李祁更过分些。可太子废了可以重立,良相杀了却难再得,李怯切挠谡庖坏悖懦俪倌貌欢ㄖ饕狻?br />
此时已入了夏, 李祁早早便脱了大氅,只着轻甲。清早,高峤入帐时正瞧见她有些疲倦地浣手,温和道:“若是累了便再歇息一会儿,不必这样谨慎。”
李祁闻言,拿了巾帕擦手,等兵士将残水端出后才笑吟吟地觑了他一眼,语声中略带戏谑道:“好罢,那孤往后将一应大小事务尽数推给高将军。若闹起来,高将军可别怪孤。”
今晨薄烟霏霏,初日杲杲,李祁出了帐才看见外头竟是起了雾。那雾轻薄已极,并不很阻碍视野,她反倒起了兴致,含笑向一侧随着她出帐的高峤道:“等孤兵临长安,龙首原也有这样的景色才好。”
高峤低声道:“属下在此,便恭祝长公主心愿得成。”
“高郎。”李祁忽而正色道,“你从未问过孤为何生出这样大逆不道的心思,若孤当真取了公器,你当真容得下孤么?”
她说这话时有些拿不准的意味,面上却还笑着。高峤见此忽然轻轻笑出声来,镇定地拉住她的手:“怎么,若我容不下你,你还要再向我拔剑么,阿祁?”
李祁任他握着自己的手,偏了偏首,笑道:“高郎真正是长进了,连孤的剑也不怕了。”
一时有清风徐来,吹散了渐渐显出的暑热,周围尽是颜色,高峤却只望着她。青年将军眉眼柔软而温和:“我愿意听,可那不是为了理解你的做法,而是为了让你更加心安些。”
李祁怔了怔,眼中隐隐现出赞叹之色,倒教高峤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却不管这些,反握住他的手,笑吟吟地道:“高郎当真是倾国之色。”
“这是甚么话。”高峤别开眼去,有些不自在地道,“那是用来形容美人的,属下如何当得起。长公主这样混比起来,也没个忌讳。”
“好没意思。”李祁见他复又守起君臣之分来,便含笑向他吟道,“‘若教解语应倾国,任是无情也动人。’孤只问你,比得恰不恰?”
高峤轻轻一叹:“长公主只管牵扯旁的,若有甚么,只管说罢。”
李祁思索良久,才反问他:“你知道孤是从大明宫里长大的罢。”
“嗯。”
“那便是起因了。”李祁此刻已然收了方才的戏谑,面上渐渐换做冰冷而刻毒的恨意,她今岁正满三十,不是从前那样骄矜放纵,一味地把旁人都与自己隔绝开。她想得分明:父昭子穆自然是好的,若不能,只有自己来昭,才不致教人视作鱼肉。
她低低一笑:“孤是教昭宗的杨昭仪养大的,那时皇后得宠,阿爹又受昭宗猜忌,孤是怎么长大的你该想得出。如今孤倒不很怨怼他们,只是觉出若想不再受人所制,唯有此路可选罢了。”
高峤对李祁的话不予置评,只淡淡地道:“若萧庭退兵,长公主欲待如何呢?”
李祁不疾不徐,看了远处的蒲州城一眼:“若是他退了兵,便说明圣人诛杀了杨崔等人,既如此,中央朝事繁多,便更不必怕了。”
“属下所忧,是怕军心不稳,见昭义撤军,他们也不愿往长安去了,那如何是好?”高峤如此说,显是早便虑到这个问题,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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