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老尸》第40章


平叔在西南三省的盘口有二十多处。树大招风,各地警力已经陆续盯上这些盘口;而且各盘口势力不均,内斗严重,平叔一年前有了金盆洗手的念头。
平叔要求各盘口负责人以地下拍卖的形式,将所有珍藏折现上交,并且调派心腹暗地监督这些负责人,不准他们私藏珍品,除非拍品确实无人问津,最终视折现金额大小重新划分职务。说的简单点,就是精兵简政。
我皱着眉头听完,想了想,问央央,所以暗间里那唐装老头,就是平叔?
央央说当然不是,平叔还不至于老成这副模样,那是他二伯,来监督猴爷的。你想啊,你和那姓庄的家伙,一个十四万不到就买走了价值千万的玉玦,一个开价一百一十万要买可能底价都不到五万的破木头,人猴爷连个私货都没留下,怎么不急眼?
我盯着央央的眼睛,冷笑说你没都见过那男的,怎么知道他姓庄?
央央没有避开我,眼睛弯成两道月牙,俏皮一笑说你在怀疑我?
看我点点头,她唉了一声说,实话告诉你,我和他早就认识,我爸爸和赌王是好朋友。喏,这个私人诊所,就是赌王的产业。
我当时觉得自己已经卷到社会势力斗争的漩涡中,似乎连我的亲人都难以幸免,我有些猝不及防,不知道他们背后争夺的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该站在哪一边。
如果事情真如央央所说,那我二舅,包括我大舅、我妈,还有我们王家,可能已经不再单单是为家族的存亡考虑了。
我当时心里有个冲动,想立马打电话给我爹,问清楚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最后还是放弃了。我突然想起和米又回村,赶上我奶奶落葬那天,在幺公他们脸上看到的表情。
那是一种惊讶中夹杂着愧疚的表情,是一种不敢相信我还能活着回来的表情。他们脸上有的仅仅是吃惊,没有吃惊之后的狂喜。
也就是说,至少在那一刻,除了米又,他们全都放弃我了。
我就是颗无关紧要的棋子,是个任人摆布的傀儡。我当时想。
他们所有人,至上而下,都有秘密,都在瞒着我。
我当时心里有气,点点头,也不顾央央在身后小声叫我,闷头就冲诊所二楼跑去。
明天,最多明天,如果没人告诉我我想知道的答案,老子再也不掺合进来了,我心想。
结果等我跑上二楼,却没看到米又在休息间,急忙掀开手术间的布帘,胖倌和那医生也已不见。手术台上,只有胖倌留下的一滩血迹,手术刀和纱布杂乱地散落在地上。
我冲下楼,刚好和央央打个照面。央央问怎么了,我一把推开她,边打电话报警边往门外跑。电话接通,我刚说了声警察同志,突然感觉脑后风动,跟着一阵剧痛,就昏了过去。
等我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装饰考究的大床上。床垫很软,夏被很滑。夕阳的余晖透过落地窗斜打在床被上,有股淡淡的茉莉花香。这房间看起来就像是女儿家的闺房。
我揉揉脑门坐起来,有个家佣打扮的中年妇女走过来说先生您醒啦,少爷说您要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我摆摆手问这是什么地方。
那家佣低头回答这儿是庄家别墅,您在少爷的房间,您现在躺着的,是少爷的床。
我一个激灵爬起来,发现自己居然就穿了条裤衩,摆摆手让那家佣回避。她却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很自然地递上来一套早就准备好的衣服说,少爷吩咐了,要好好伺候您。
我想着这帮王八蛋坑我坑那么惨,拿他一套衣服都算便宜他了,也不推却,大咧咧换好衣服,突然想起随身背包和胖倌他们,拉住家佣急问东西和人都去哪儿了。
那家佣好像知道我会问一样,不紧不慢地说你朋友受伤很重,在隔壁房间休息,米姑娘和杨小姐在楼下客厅。您的东西,少爷吩咐不许任何人触碰,我给您放进衣柜里了。
我谢了家佣准备下楼,只觉得奇饿无比。
庄家别墅很大,走哪都感觉空荡荡的,莫名的冷清。从庄闲的卧室出来,是道三百六十度的环形回廊。回廊四面墙上挂着许多我叫不上名的名贵油画。
我数了数,二楼少说也有七八间面积与庄闲卧室相当的房间,而庄闲的卧室,目测在三十平米左右,估计胖倌就在其中一间躺着呢。
回廊东面往下是道柚木实木旋梯,通往一楼客厅。
有钱人家就是气派,我边摸着肚子下楼边想,也不知道主人家给我留饭没有。
我下到客厅,看到米又跟央央坐在沙发上交头接耳正聊得开心,俨然跟姐妹淘似的,没见着庄闲,几个女佣在忙里忙外地准备晚餐。
餐厅圆桌上摆满了贵州特色的各种菜肴,有些我甚至见都没见过。
我咽了口唾沫下楼,还没开口喊米又,一个身材魁梧、精神饱满的中年男子已经笑眯眯地走到我跟前,拥过我的肩膀问怎么样,头还疼不疼。
我努力认了很久,才认出眼前这个西装革履,带着无框眼镜,着装斯文的男人正是我二舅,脸上无奈地笑笑,摇了摇头。
二舅是武行出身,后来当了民警,十几个小时前才知道他做了派出所所长,可无论是哪种身份,都无法和眼前这个商业成功人士形象相匹配,也就难怪我一时之间没认出来。
二舅把我带离了令人垂涎的餐桌,来到茶几前,对两个正在对弈的男人说,他来了。
三十八 偃师() 
那是两个年龄与我大伯相仿的中年男子,一个穿着红底金花唐装,另一个穿着金色缎面马褂。穿金色马褂那个满脸凶相,眉角有道浅疤,颇有些江湖豪侠的气概;穿红底唐装那个则尖嘴髭须,细小眼,一副工于算计的奸商嘴脸。
两人全神贯注在棋局上,没有回应。那唐装男子没抬头,对二舅欠声说辛苦杨老弟了,等我赢了卢老板这局就过去,你们先吃着。二舅也没说什么,点点头离开了。
那卢老板嘿嘿笑着说,你白子都快被吃光了,还敢夸口赢我?赌王,这局你赌输了。
我心里一怔:这其貌不扬的半老头儿,居然就是庄闲的老爸?
赌王放下棋子,仰靠在沙发上,点了根烟叼着,打量了我一眼问,你就是小闲的朋友?
我不知道自己啥时候成了庄闲的朋友,所以就没开腔。
那卢老板见赌王认输,也翘起二郎腿,看向我,好像对我很感兴趣的样子。
赌王给卢老板和我分别递了支烟,卢老板弯腰接了过去,借着赌王的烟火点燃了,猛吸了两口。我对赌王没好感,借口不会抽,笑着拒绝了。
赌王对我边吐烟边说,我叫庄仕泽,广东人,在贵州做了几年生意,跟你舅舅很合拍。早听央央那细路女说你捣蛋得很。嘿嘿,我看也还老实嘛,比我们小闲强多了。
那卢老板哎哎了两声打断说,庄老哥,你这赌注还给不给了?
庄仕泽笑着说,急什么,咱赌的是三场,一场棋局,一场酒局,一场乱局。酒局我先赢了,棋局你赢了。至于这乱局么,来,后生仔,你跟他说说。
我当时已经猜到,对面那穿金色马褂的卢老板,就是央央口中的平叔,心里的震惊和疑虑都快从喉咙口喷薄而出了,当时却佯装平静,看着庄仕泽问,说什么。
庄仕泽张口还没说话,平叔倒先开腔了。他掸了掸烟灰,轻描淡写地问我:你就是王秀茂的侄子吧?我和庄仕泽都没反应过来,同时发出啊的疑问。庄仕泽瞟了我一眼。
说真的,我当时并没有意识到他说的是我幺叔,尽管在我们家,能跟这种人搭上边的,除了幺叔也没其他人了。
我爹他们几个,当初取名用的是“风华正茂”四个字。我大伯是风,我爹是华,我三叔是正,幺叔觉得这种取名方式太禁锢天性(天知道他什么性子),坚决不领茂这个字,只说要么叫他石子要么喊喂。幺公拗不过他,任由他去了。随着时间渐长,包括幺公在内的家里人,都忘了他曾经有过这么个名字,更别说我们这些年轻后辈了。
谁也不可能想到,他会在外面用这个名字,实在有些人在江湖飘,小号来挡刀的狡黠。而当我反应过来时,很多这些天发生的事,就如同电影画面般不断地在脑海中闪回。
我拼命想抓住那个最值得我注意的画面,按下暂停键,捕捉最细微的线索,然后顺藤摸瓜地厘清各种症结,却徒劳地让它如同织布机上的梭子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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