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掌门》第60章


正常人不会愿意在这种惹人厌的天气里出门,因着人少,今天客栈门还没开,本想着是让在大堂吃饭的人暖和些,没成想客栈外忽然有人来敲门,我和新来的伙计小刘说了一声,一边吆喝着一边开门。
“来啦!”
将门一开,眼前赫然出现了青铜派长老和门人的脸,我那热情洋溢的尾音还没落下来,硬是又被我吞了进去,看着眼前一张张熟悉的脸,只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笑僵了。
青铜派是嫌派内人口太多了吗?也来趟这趟浑水?
显然,对方看到我的时候也很吃惊,一个小弟子张大了嘴,都能看见他的喉咙口上的小舌头了,吃惊归吃惊,我毕竟还是个活人,不至于到吓掉魂的地步。一旦反应过来,来自青铜派的众人随即就各显其态了,年轻一些的门人看起来都很为难,一副想说话又不敢乱说话的样子,两个堂主斜着眼睛看向我,账房长老更是哼了一声。
比起这讨人嫌的恶劣态度,我更在意长老和门人身后那些被挡住的人,生怕从里面走出个罔樨来,用憎嫌的眼神看着我。
固然我深知罔樨不是这种人,但总是止不住地去想,越想就越觉得那场景真是骇人,唉,其实我就是怕他厌恶我,因为太害怕了,所以总是有些失了智的举动和想法,实在没有道理,但也没办法停止,真是麻烦。
所幸那些人中没有罔樨的身影,想来也是,若是罔樨在场,我第一眼发现的必然是他。虽说是松了口气,但也多多少少有点失落。
清了清嗓子,我恢复招徕客人的态度,笑道:“不知客官几位?”人太多的话,这里可住不开,最好是另寻别处。
“十位。”账房长老甩了甩袖子,踏门而入。
“那可真是不巧,小店房少,就算您愿意和别人拼房间,也只剩下六个床位了,不如……”
长老瞪我一眼,颇为不满:“老朽就要住这,七个人可以打地铺,还能帮小二你空三个铺。”
“实在对不住,这里地面太过湿寒,打地铺的话,于诸位侠士的身体不利。”
“你一个小二,哪里有你指手画脚的份?”一旁的堂主忽然跟着帮腔,账房长老也面露凶色:“好个刁仆,老朽帮你出主意,你不道谢就罢了,还敢回绝,你们掌柜的呢,叫出来,咱们好好说道说道!”
这老秃翁还是一如既往地刁悍,不但强人所难,还无视客栈条件,大冬天的就让弟子去打地铺。他向来如此,身为位高权重的长者,一点没有身负重职的觉悟,往日我在青铜派中,碍于那些罔家忠臣的情面,多多少少让他三分,如今我已经不再与他有任何关系,既然他为长不尊,就休怪我为幼不敬了。
我喊了小刘一声,让他先将这些客人迎到大堂中稍事休息,我自己则借着去找掌柜的机会绕到了后院,那里有我准备作不时之需的薄皮面具和衣服,用小二的身份教训那垃圾长老多有不便,但要是个完全不相干的江湖客来管这事,那就很方便了。
摸起一旁的无铭剑,我从一旁的街道上绕回到客栈前门,高声喊:“小二,可还有房?”
小刘两下为难,看看我又看看账房长老,小声道:“还……还有三个床位……”
“不能再挤出第四个么?”我故意坐到账房长老面前,“我刚刚在门外听到有人说还有六个啊,怎么我一来就折半了呢?”
“这个……这几位预定下来了……”
我抬眼看了看对面,故意嗤笑一声:“三个床位睡十个人,难不成这几位喜欢叠着睡?三个叠在一起也就罢了,四个叠在一起,就不怕压断了气?”
“这有你说话的份?不知道先来后到吗?”刚刚帮腔的堂主又跳出来说话。
账房长老倒是留了个心眼:“你是何方人士?”
我笑道:“闲云野鹤一散人,结识三个同道好友来此相聚。”
听闻我没有什么背景之后,账房长老似乎放心了,态度也随之大变:“野小子怎敢如此无礼,此处没有你的床位,还是滚出去吧。”
“怎么没有我的床位,”我不怒反笑,“将你这老杂毛清出去,不就有了?北边山上有坟岗,我看你正好能去那儿,干脆一睡不醒把。”
账房长老悖然而起,不管不顾地抽出了鞭子,但我并不会给他破坏店内设施的机会,以剑鞘打掉了他手中的握把,用巧劲挑起鞭节之间的圆环,将其掷到门外。被卸了武器的长老怒火更盛,伸手来夺我的剑,筋骨嶙峋的手桎梏住了我的剑鞘,我便松了剑鞘任由他抓去,长老像是没料到般,用力过猛,踉跄后退,我笑了一声,忙追上去补了一掌,长老一下子坐在地上,直接懵了。旁边的两个堂主见势不妙,也纷纷过来帮忙,只是这两个堂主本就是绣花枕头,撑撑场子还行,真要打起来,着实不值一提,接不过十招,就都被我打翻在地,哎哎呀呀地喊疼。
也不知墨夷他怎么能忍得了这些人的存在,我本以为他早该把这些人清退了,竟没想到还能留到现在。看看这些不争气的东西,越看越来气,我一手拖着一个,想将这两个家伙扔到外面的水里,不是要打地铺吗,冷不到自己身上就不觉得那是冷,那正好借着这寒冬的水给他们两个洗洗脑袋,最好是冻到发烧,然后一并打道回府!
谁知我刚走到门口,就傻了眼。门外一片悬叶刚刚停下,叶面上站了的两个人——
罔樨和柳思璋。
我很是紧张地松开抓着堂主后领子的手,下意识地去摸脖子,为的是确认脸上的面具是否完好,摸了一遍又一遍,始终不放心。身后的账房长老颤巍巍地爬过来,说着些“您不是说不来了吗”“这歹人袭击了堂主”之类的话,我已经听不太清了,一瞬间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了面前的罔樨,他看向我的眼神不带任何感情,确实就是看向一个陌生人的眼神。
本以为我俩分别了不到十个月,时间也不长,可现在看来,这十个月的时间,却是足够长了。
长到……一旦站在他面前,我就连一句像样的话,都说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柳思璋:嗯?对面这个人有点眼熟?老挠脖子是怎么回事?脖子痒痒?
第46章 我没以小二的身份出现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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账房长老添油加醋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而我只顾着看眼前的罔樨。
他撑着伞,衣衫穿得有些少,宽袍大袖,筋骨分明的手腕从袖口处的毛绒中漏了出来,握着伞柄的手指被冻得发白,也不知这段时间他经历过什么,身体清瘦许多,平白多了些伶仃之感。
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傻傻地看着他,双眼涩痛,鼻后发酸。
罔樨忽然开口:“不知这两人做了什么,得罪了这位侠士?”
就算是在质问我,他的嘴角也还是勾着一丝笑,只是那双明秀的眼睛里毫无笑意,不怒自威。
青铜派的两个堂主都被揍肿了,身为青铜派掌门的罔樨断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只不过罔樨向来先礼后兵,便是处于眼下这种情况,也必然会先问清楚发生何事再做断决。可我既没苦衷,又无道理,完全就是看不顺眼账房长老并与他互相找茬罢了。真要说起来,戴了假脸的我还得算是先挑事的那一方。
更何况这是在罔樨面前──我就算是有一肚子的谎话,只要到了他面前,那些谎话就会不受控制地重新排列组合,自发变成实话。
可我无论如何都不想说出实话,我不想让他知道事情因何而起,也不想让他知道我是谁,更不想让他了解我的现状。“王一自甘平凡,成了个跑堂的”这件事,无论对他来说,还是对青铜派来说,都算是个好消息,可我偏偏就是不想将一切告知罔樨,那简直就像是出声高喊“我很惨,我是无害的,请原谅我”一样。
沉重又黏腻,令我作呕。
我不能继续站在这里了,在平复好心情之前,我不该站在这里,绝不能在罔樨面前失控,我得离开——只要转身,向后院去,凭借我对此处建筑布局的熟悉,轻轻松松就可以甩开他们,然后和思思一起离开此地,再去找一个偏僻的小村落,继续过着凡俗日子,与罔樨和青铜派再无瓜葛。
明明已经想好了逃离此处的路线,可我的双脚就像是钉在了地上一样,一动不动。
为什么不动?我用指甲狠狠掐着掌心的软肉,试图激起身体的反应,可无论我怎么努力,都只是徒劳,我仍然站在原地,眼睛直直地望着罔樨,他还在等着我的辩解。
冷静一点……冷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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