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漪无声》第19章


小兰子,我对你怎么样啊。
老佛爷对奴才,那是菩萨对众生的心……再慈悲不过了。
那你心底里头,又是怎么看我的呢。
老佛爷……奴才我,这大半辈子,都是您宫里的小兰子。
慈禧笑了。我明白你的忠心。可我不能留你了。
放得下这空荡的紫禁城,却放不下这城里魂牵梦萦的人。
后半辈子,只作他一个人的兰琴。
第8章 尾声
民国十七年的冬天。
天儿太冷,什刹海银锭桥上行人不似往常多,卖冰糖葫芦和盆儿糕的小贩都早早地收了摊。卖报报童声音机械地喊着“大公报号外……张学良宣布东北易帜啦!张少帅易帜啦……大公报号外……”倒也不见谁来买。
桥头有位代写书信的先生,约莫耳顺年纪,头发已花白。
举止斯文,文字流畅。待人尤为和善。遇穷苦人还会将代笔费用免去。
总有人说,他是前清的宫里人,是见过皇上娘娘的。每每有人问起,他总是摆摆手,笑着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他确是不知道。那个人生命的最后几载,到底发生了什么。
兰琴不知道,如同行尸走肉的过活,不过都是光绪做给别人看的,虽然忍受着常人难以忍受的病痛,但他的内心没有一刻不在坚守,那层冰面下涌动的火焰依然还在,血脉中的热度持续了他的一生……
兰琴不知道,在会见外国公使夫人的宴会上,光绪居然会会情不自禁的抱起一个五岁的美国小女孩,并不停的亲吻她玫瑰花一样的小脸蛋,并在整个游园的过程里一直跟随着她。他是多么期盼能成为一名父亲,尽管他这一生都不可能有孩子了……
兰琴不知道,日俄战争爆发时慈禧借光绪之口宣布中立,将大清的龙兴之地划为战区时,在慈禧的歌舞宴会上,画家卡尔女士发现,惟光绪一人,总无笑容。有一次,她拣到一团皇上扔下的废纸,打开来居然看到一幅日俄交战地图……
兰琴不知道,光绪其实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冷若冰霜。他也曾和静芬在瀛台渡过过一段养蚕采桑的温情日子……
兰琴不知道,就在光绪走到生命尽头的几个月前,他向内务府索要的购书纪录中,朱笔所列的书目40余种,仍是关乎立宪方面的新书籍:《孟德斯鸠法意》、《行政法泛论》、《日本预备立宪》、《国债论》、《□□研究书》、《万国国力比较》、《日俄战纪》、《各国□□大纲》、《英国□□论》、《万国舆图》…… 
兰琴不知道,光绪其实什么都知道。
他甚至知道自己对他的那份不能言说的感情。可他并没有鄙夷或是唾弃,而是选择默默包容——他都知道。
而他的世界里,他所能接纳的,到底宽阔到什么程度;他愿意去打破的,到底有多么根深蒂固;他所希冀、所奋力、所牺牲自我也要去建立的那个崭新的中国,到底是什么样儿……
帝崩二十年后的今天,兰琴仍旧不知。
也根本无从得知了。
闲下来的时候,代笔先生会站在银锭桥头向南眺望。看北海的白塔。看万寿山上的万春亭。他告诉自己,就到此为止,不再往南吧。
桥下是已经结冰的什刹海,天空阴阴的,似已开始漂下雪花。
冰面下,一些窸窸窣窣的低吟,被静静的涟漪传诵着,推搡着。他的故事,只是那被推搡着的众多故事里,像笑声又像哭声的一个。
就让轻轻落下的雪花,将这一切,静静地覆盖吧。
因为他,自己生命中那些所谓的苦难都变得如此微不足道。
因着他表面的软弱与失败,历史唾弃他。历史甚至不屑于去记得他。
可这无声的涟漪会记得。
阖上眼,养心殿的晨曦中,他依然年少,只是穿着那样一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江绸单袍,周身却似散发着微弱却耀眼的光。
那个蓝衣少年。
——他永远都在。一刻也未曾离开。
——完——
2018年3月20日 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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