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无月》第110章


师徒俩之间有了几次口角。现在若是再提出这样的事儿,以他师傅恨不得把他揣在袖子里的性子,只怕立时就要把他严严实实的紧闭在屋子里,一步都不能出去的。
这件事想来是行不通了,陈陵心中不由有些丧气,迁怒的瞪了一眼元清章,“你和师傅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就这点儿小事都要告诉师傅。你还是小孩子么?”
“我和你师傅感情自是不深的,但那是我和他之间的事儿,但牵扯到你,我们俩的心思便都是一样的。”元清章伸指在他脸上刮了一下,低柔了声音,眼中流转着温润的绮丽波光,夹缠着绵绵情丝,看着他的时候,似是要就此深陷进去一般。
“你只要随心所欲就是了,每日想做什么就作什么,赏花逗鸟,怎么舒服怎么来就是了。其余的一切,都有我呢。至于肖氏······”提起肖氏和夜游宫的余孽,元清章眼中飞快的闪过一缕霜雪一般的弧光,“不过是个肖想不该想的一只臭虫罢了,你宽心就是。”
陈陵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倚在他的怀中,目光清渺的看着肩头过去的一座远山。四野有雪白的梨花花瓣纷纷而落,有些落在他们头上肩上,更有一片粘着他的额头不肯离去。陈陵捻了一下,非但没有把这花瓣拂落,还让这花瓣粘在指尖上摩挲不掉。
元清章有趣的看着他指尖上黏连不肯离去的花瓣,也不去帮他,只在一边看着他蹙着眉尖的要把指上的花瓣拂去而不行。
陈陵也是个心大的,见弄不掉,就懒怠去管它了,任由这花瓣落在手上,只当做它不存在。
天幕山脚下的客栈这几日都住得紧凑,便是最不入流的老旧客栈,都挤满了人,街上摩肩接踵,刀剑如云,可见来的人着实不少。
肖氏打扮成一个姿容平凡的妇人,臂上挂着一个针线篮子,里头装了些针头线脑,另一只手上还拿着一包便宜的点心,与这城中的许多妇人并无什么不同。在街上巡逻的天幕山的弟子,也从不曾注意这么一个普通到像是路边最寻常的一块石头一般的妇人身上。
肖氏走进一个狭窄的小巷中,和一个出门要去洗衣裳的妇人打了声招呼,又和一个正巧带着孩子回来的人说笑两声,才慢悠悠的回了最里头的屋子。
刚刚进门,肖氏就卸了脸上亲和温柔的笑,眉宇间萦绕着浓重的森冷煞气,其中还有一点难言的疲惫。还不待走近屋中就把手上的篮子和点心随意扔在井盖上,这连日的逃亡和躲避清缴追杀,倒还没有把她身上的那点日久年深养出来的教养磨掉,仍旧是保持着一种优雅的姿态,脊背挺直的坐在井盖上,幽幽的叹了口气。
“怎么,你没有说动一个人?”嘶哑的光是听见声音就能闻见一股浓郁的血腥气的声音,若幽冥之中蹿上来的血气刺骨,其中饱含着一点恶意,直刺刺的冲着肖氏而来,让她的耳朵一瞬之间竟有些耳鸣的征兆。
“你不要每次都这样出现!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样不惧血腥的煞气的!”肖氏眼睫低垂,手指攥紧了的转头冲里头悄无声息出现的人低声喝道:“在天幕山脚下,你也这样的肆无忌惮,迟早会给我们带来祸患的。这几日街上已经戒严了,若是你再不收敛,只怕下次就是朔风来了。到时候,我看你还如何吸人血,啖人肉。”
肖氏并不喜欢这个耀武扬威,张扬跋扈的夜游宫的“太子”爷,若不是因为他的身份,和他对他的一颗真心还算有用,早在几年前她就会把这个人给无声无息的诛灭了。但是现在是多事之秋,且夜游宫被天幕山的那群狗东西给弄得七零八落的,在洪州的总坛现在也被接管,里头的人也尽数的被收押起来,现在还在盐场做苦力呢。
偏偏她的身份也不知道怎的被人挖了出来,禹州城一夜之间便多出她的通缉令,害得她连死遁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带着这个大麻烦一路颠沛流离的四处东躲西藏。好容易借着瑶台灯会的时机混进去,本以为能够联合那些对陈陵心有觊觎的人,却没想到,竟然一个都没成功,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
现在回来竟然还被这个吃人肉的东西给惊着了,让肖氏一下便恼怒起来,往日的修养全然随风而逝,只觉得心中一股火气,要喷发出去,才能舒坦。
第九十章:藏匿
能生吃人肉这么多年且不变颜色的人,哪里是能忍气吞声的人,即便他再喜欢肖氏,也不能让他有丝毫的退退让,听见肖氏这样不客气的话,且显然是把他当做了不得不带上的累赘,立时便发出一声阴郁的讽笑。低哑的声线像是包裹着浓烈的恶意,裹挟着腐蚀的腥风,倏忽之间便到了肖氏面前。
“你现在嫌弃我了?”段飞云压低头颅,伸指抬起肖氏的下巴,指尖上还未干涸的通红的血迹还在滴滴答答的顺着指节流血,落在肖氏朴素的衣裳上,泅出朵朵红梅样的花朵。
段飞云上半身赤裸着,脖颈上挂着一根粘稠的不知道是谁的肠子,头发被血沫和碎肉黏成一缕一缕的耷拉在圆溜溜的脑袋顶上。那些见缝插针的藏在头发中的肉沫,不时地随着他的动作而落下一块,“吧嗒”一声的落在地上的声音,让肖氏不由得战栗一下。
那双眼睛黑黝黝的在长长的头发背后掩藏,恍惚之间好像看见的是一双没有瞳仁的,幽幽的冒着漆黑的、阴霾的火光的眼睛。似是地狱深处残存的一点业火,一点燎原,就要烧尽世上所有鲜活的血肉。嘴唇被血色浸染得锋利的像是一柄开刃的利剑,稍稍露出一点的犬齿像极了扎在她心上的钢针,让她稍稍一动,就有种透彻肺腑的疼痛。
她看着这个浑身包裹在腥臭的漆黑的血腥气当中的男人,心中涌动的怒火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不知不觉得升腾起一股子惊惧的恐惧。
她现在在害怕这个男人,这个事实让肖氏不甘的咬唇。这个男人曾经是她一个眼神就勾到手的人,是最好用的一条狗,也是最有用的一个棋子。她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过,若是没有陈梦冉,这个男人也算是最好的一个选择了。
可世事就是这么的无常,她对那个男人一见钟情,不管他是不是已经有了深爱的妻子,是不是不会喜欢她这样已经连身心都浸淫在毒汁里的女人。她就这么的义无反顾的向前走了,一直到现在,没有回头路。
肖氏眼中的那簇火苗湮灭下去,重新浮现出素日里的优雅淡然,纵然现在面对段飞云这仿佛血池里走出来的活生生的人间恶鬼,也并无什么不妥之处。
肖氏唇边绽开一抹温然的笑意,一根洁白柔软的手指落在段飞云的那根抵在她下巴上的手指上,身条一软的,往前凑在他的怀中,却并未靠上去,虚虚的离着两指的间距。天生的透着一股子温润恬淡的眉眼,在她眼尾微微上挑的那一瞬间,无声的释放出一股诱惑的气息。饱满的嘴唇,微微的裂开一条缝隙,像是紧紧包裹的花芯,在这一瞬间,独在他一人面前展露深处的芳香。
这股她骨头深处散发出来的馨香,引逗着段飞云的神经,让他放在这个女人下巴上的手指被蛰了一下的蜷了一下。眼神也不由得幽深起来。
这个女人总是这个样子,前一刻还惹得他心中暗火丛生,下一刻便就用这骨子里修炼出来的风情,挑逗他,引诱他。
可是他没有办法把持住自己,只能在这样罕见的风情面前溃不成军。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这样的媚态,只有他一人见过,即便是被她放在心上,念了这一辈子的男人,也无从见过这样风采。
“你别忘了,你有今天的地位,还能这样活生生的站在这里,究竟是谁为你带来的。”纵然内心已经被肖氏这老旧的手段给安抚下来,但他的嘴上还是一样的不肯让步,恶意的道:“我吃人肉,变成现在这样不死不活的东西,究竟是谁的错?”
肖氏眼神闪烁一下,但仍旧是微微含羞的仰头看着他,喉中发出绵软的声音,像是一根柔软的柳丝在人喉咙上,轻轻逗弄,让人忍不住的便发出猫儿一般舒服的“呼噜”声。
“我知道我能有今天的这一切,都是你的缘故。当初要不是你替我当过了那一劫,只怕现在就是我是这般模样了。”肖氏爱怜的抚了抚段飞云沾满粘稠血块的下巴,不怕沾染了他身上浓郁的腥味儿,低垂眉目的含着楚楚动人的叹息哀婉,“我能有今日,都是因为你在我的身边,若是没有了你,我不知道我如今会是个什么模样。想必早早地就被我那个妹妹给磋磨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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