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仇记》第50章


谢苇喝了一口,道:「盐放少了,味儿有些淡。」
谢霖亦尝了一口,觉得咸淡适中,但见谢苇如此说,便道:「我叫金宝拿盐来,再放些就是。」说着去门口喊人。
趁他离桌,谢苇自袖中抽出那瓶曼陀罗散,往谢霖那碗汤中撒上少许,又迅即收回,待谢霖重又坐下,药粉已然混在汤中,看不出分毫。
不多时,金宝拿了盐罐进来,重新调了汤味。
谢苇在外奔波一日,待一碗汤下肚,顿觉出饿来,连扒了三碗饭。谢霖却是晌午那顿陪着姐姐用了不少,晚上便有些吃不下,那汤也只喝了小半碗便撂下了。
待晚上就寝,谢苇照旧三更起身,下床去摸索着穿衣,一身玄衣才穿戴整齐,正要开门出去,便听身后道:「三更半夜不睡觉,做甚么去?」
谢苇一脚跨在门外,一脚留在门内,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登时愣在当场,眼睁睁瞅着谢霖翻身坐起,下床来点起了蜡烛。
烛光一亮,映出谢苇一身装扮,谢霖看了心里便是一惊,只他早已不是当年那等无知少年,这几年阅历渐增,益发沉稳,慌而不乱,先到桌旁坐下,这才不紧不慢道:「看你这身打扮,是去杀人,还是越货?好歹先与我说说,日后东窗事发,也好与你遮掩。」
谢苇情知今晚是出不去了,关门回身,讪讪一笑,「这大晚上的,你起来便起来了,好歹多披件衣裳,仔细冻着。」一面说,一面去拾了件衣裳给谢霖披上。
谢霖既不恼,也不怒,眼皮一耷拉,由着谢苇忙活。
谢苇晓得再糊弄不过去了,只得道:「你莫急,我与你说就是。」也坐了下来,提茶壶倒了两杯茶出来。
那茶壶拿棉套子包了,茶水尚温,谢苇将茶杯攥在手中,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啜了一口,定一定神,方道:「霖哥儿,我落水前的那些事,前几日已尽数记起来了。」
两人自相识足有十年,谢苇身世来历成谜,但天长日久下来,却也碍不着过日子,两人均是早已抛诸脑后,不曾料竟还有记起来的一日,谢霖一时也傻了,过得好半晌方回过神来,瞪大眼睛,惊问道:「记起来了?当真?」
谢苇苦笑,「自是真的,不然何来这许多麻烦。」
「那,那……你……」谢霖既好奇他来历,又急于知晓当年到底是谁下手加害,脑中乱成一片,一时间也不知到底该问些甚么,只是眼巴巴瞅过来。
谢苇沉吟片刻,缓缓道:「我原姓雷,单名一个霆字,祖籍荆州雷家堡。」
荆州与沔阳可说比邻而居,两处相距不过三百余里,谢霖却从未听过雷家堡之名,便问,「这雷家堡在荆州何处,怎的我从没听过?」
谢苇微微一笑,「雷家堡便在荆州城北,数十年前,于武林中可是大大有名,只不过早在家父出生时,已是日趋没落,待得三十年前,更是屋宇破败,族人流落四地,远不复当日胜景。你没听过,自是毫不为奇。」
谢霖又皱眉问道,「你家离着沔阳这般近,怎的当日也没人找过来打听你下落?」
谢苇神色间透出几分怅然无奈,苦笑着摇摇头,「十数年前,我父母便已相继过世,家中再无旁人了。」
谢霖「啊」的惊呼一声,心下不免代他难过,须臾间又不知如何安慰,好一会儿,握住他手道:「你当日能平安无事,必是伯父伯母在天之灵相佑,如今见你日子平顺,他们地下有知,想必也是安心的。」顿了一顿,终于忍不住问道:「你那日到底因何落水?可是有人害你?那人是谁,你可也记起来了?」
说到这里,谢苇神色顿时一变,双目中流露出愤恨之色,总算时隔多日,早已不复初初忆起旧事的激愤难平,待平复下一腔恨意,放下茶杯,双手回握住谢霖,道:「这件事颇多内情,我记起当日便想告诉与你,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今晚索性也睡不成了,那便说一说罢。只是其中缘由还需从头说起。」
想一想,道:「我雷家堡百年前出过一位先祖,不止通晓拳脚,尤其精擅兵器机关等术,这位先祖晚年之时,感慨于武功难以与一流高手争锋,遂另辟蹊径,穷毕生心力造出一件兵器,名唤雷震子,虽不过龙眼大小,里头却暗藏奇巧,以火药充填,掷出去后,一丈方圆内屠尽生灵,绝无活物,便是绝世高手亦难逃此厄。此物一出,震动武林,我雷家堡也自此扬名于江湖。先祖过世之时,为防子孙后代滥制雷震子为祸武林,便定下规矩,堡主之位并此物制法,均只传于长子嫡孙。
如此传承数代,雷家堡于江湖中声名日盛,到我高祖雷百鸣之时,已是第五代传人,不止将雷家堡打理兴旺,更将雷震子制法精益求精,更上层楼。只是高祖之后,接连三代子孙均无出众人才,拳脚功夫平平,制这雷震子的手艺亦是远不如先辈精道,连经营祖产的庶务亦是难以胜任。雷家堡本是人数众多,子孙繁衍数百,全靠祖产养活,这般一来,不过二三十年光景,已是入不敷出,家业难以为继。到家父雷响之时,乃是雷家堡第八代堡主,却已无力挽回颓势,只得将祖产散与众人,分家各自过活去了。
我出生之时,家道已然中落,自幼便只跟着父母靠那几亩祖传田地过活,家父偶尔帮人打制些兵器,寥补家用,日子不说十分富足,倒也过得下去。八岁那年,家中忽来了一位贵客,来请家父打造一柄短刀,那日我正在院中习练拳脚,这位贵客见我年纪小小,打拳却有模有样,不免勾起兴致来,随手教了我两招,见我一学便会,不禁赞我悟性高,又见我骨骼清奇,遂问家父可愿将我送他为徒,家父喜不自胜,当即便应了,叫我磕头拜师。」
谢霖听到这里,奇道:「这位贵客是何方高人?你一身功夫便是习自他吗?」
提及师承,谢苇面带微笑,点一点头,「我那时尚且年幼,只晓得师父姓云,名讳上澄下心,待得年纪稍长,方知师父乃是名震武林的神兵谷谷主。」
谢霖毫不知晓武林典故,自然也不晓得这神兵谷是个甚么所在,不由追问。
谢苇只得一一讲解道:「这神兵谷历代谷主武功皆称天下第一,谷中所藏武功秘籍无数,入谷弟子无不潜心钻研武学,出得谷来,却极少与江湖中人逞凶斗狠,乃是武林中一处圣地,等闲之人便连听也不曾听过。江湖上那些一流高手或有听闻,若无机缘,却也一辈子难窥门径,不得与神兵谷门人一见。
家师当年已年近花甲,膝下已有两名弟子,本不欲再收徒弟,见我根骨奇佳,见猎心喜,这才又起了收徒之心,将我带回谷中调教。那时谷中已是大师兄贺长峰代掌庶务,我那入门功夫,亦由大师兄代师授艺。除却大师兄,尚有一位二师兄,名唤雍钰堂的,便是害我落水之人了。」
谢霖听了,大吃一惊,道,「你们同门学艺,既是师兄弟,本该交好,他却缘何害你?难道往日里有甚龃龉不成?」
谢苇冷冷一笑,道:「说起这位二师兄,却不得不说他出身来历。他乃是姓雍,当朝国姓,祖上原是靖西王,传至其父,降等袭爵为同安侯,正是不折不扣的太祖嫡脉,宗室之子。雍钰堂生于侯府,其母却不过是名侍妾,因貌美而得宠,连带着他这庶子也颇得同安侯宠爱,自幼便是同嫡子们一道锦衣玉食养大的。此人天性聪敏,读书骑射无一不精,比起两个嫡兄尚且出众几分,由此惹得嫡母不悦。同安侯夫人出身陈国公府,身份贵重,同安侯不敢与夫人争执,又不愿见庶子受委屈,便求到安王雍怀舟处。
安亲王雍怀舟亦是神兵谷门下,与家师正是同门师兄弟,往日里再亲厚不过,那时同安侯正在镇北军中效力,安王却不过情面,又见雍钰堂确有可造之处,便修书一封,将人送至谷中,拜入家师门下。此人比我年长四岁,先我两年进谷,因年纪相近,便常带我一道习武玩耍。我那时不过是乡下来的穷小子一个,年幼识浅,只觉这位师兄生得好看,文武双全,又待人和气,比起只会催着人练功的大师兄和那几个吵吵闹闹的师侄可有意思的多了,不免十分投缘,时常与他玩在一处。」
说到这里,忽地住口不言,一双眼怔怔看着那烛火,似回思往事,双眸中透出几许留恋向往之色。
谢霖不敢搅他思绪,只静静等着,片刻后,方又听他缓缓道:「我在谷中习武,日夜不辍,匆匆便是数年,十五岁那年,我家中忽然来信,道母亲病重,我辞了师父师兄飞奔回去,却终究没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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