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仇记》第65章


谢韵芝今日既寻得了儿子,女儿终身又定,心中大喜,道:「托赖贺兄,鄙府今日双喜临门,还望贺兄在此多盘桓几日,也好叫我尽一尽地主之谊。两个孩子尚须合八字,订婚期,亦要请贺兄做主。」
贺长峰捻须笑道:「夫人美意,却之不恭,如此,便叨扰了。」
便在此时,吴管家进来禀道:「两位贵客便安置在兰雪院,一应器具俱已妥当。」
一时话毕,自有仆役领着师徒二人前去梳洗歇息。
待厅中只剩下母子两人,谢韵芝方得余裕细细打量起儿子来,见谢霖眉目虽像自己,然轮廓间亦依稀可见莫恒的影子,不由心下便是一痛,眼圈又是一红,哽咽道:「你父子遭际我已然听兰儿说了,不想当年一别,竟与你爹爹便成永诀,早知如此,当日你外公叫你改宗一事,我说甚么也不能答应了去,倒害得咱们一家子不得团聚。」
谢霖想起十余年父子相依为命之情,亦是心中酸楚,但见母亲哭得甚是伤心,一味自责,反倒不敢与之同哭了,口中只劝道:「原也怪不得娘和外公,爹爹还在时便同我说,实是他当日想左了,想他和娘你恩爱非常,天长日久,怎的也不止我一个儿子才是,便是叫我归了谢家,日后再生出其他兄弟来,仍旧还是莫氏子,岂不两厢欢喜,若要怪,也只怪他那日乱了手脚,钻了牛角尖罢。」
如此温言劝抚一番,谢韵芝方渐渐止住哭泣,道:「天可怜见,总算寻了你回来,如若不然,我这一辈子都心中难安。」
谢霖想起父亲遗骸尚在行囊当中,忙又道:「娘,我爹爹当日走得匆忙,不及好生安葬,如今我已将遗骸取出,此番来苏州,也一并带了来,如何安放,还请娘替我做主。」
谢韵芝与莫恒虽做夫妻时日并不长久,却实是情投意合,此时听闻,当即便道:「你爹爹骸骨便在此处?如此甚好。咱们谢家自有祖坟,回头寻个日子,安葬于祖坟之中,待我百年之后,你将我一并放进去,做个合墓便是。」
谢霖念及父亲待母亲一往情深,原便存了叫父母同归一处的心思,此时听母亲如此说,自是乐意之极,连声道:「儿子都听娘的。」待了却此番心愿,又想起汪展鹏一路上各种讨好请托,遂又道:「娘,姐姐年纪已然不小,好容易遇着个肯迁就不计较的姐夫,娘也莫要似外公般执意叫姐夫入赘,待姐姐姐夫诞下麟儿,挑一个过来承继香火也就是了,姐夫大度,必然也是愿意的。」
谢韵芝笑微微看他一眼,道:「此事我自有主意,不须你来操心。倒是你,连日来赶路辛苦,纵是坐船累不着甚么,也必是闷坏了,且先去洗漱歇息一番,等到晚上,娘亲自下厨给你做几个好菜。」
说罢,亲自领着谢霖往后院去,一面走一面四处指点,「这飘絮院是你姐姐住的,若是缺了甚么,只管找你姐姐来要。那边听雨斋是你外公旧时所居,空了十来年,听闻你回来,我一早叫人收拾出来,你日后便住这里就是,离着我那院子不过一墙之隔,娘来看你也是便宜。」
母子俩一路走一路说,心下俱是欢喜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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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谢韵芝当真亲自下厨做了四色佳肴,连同江南名厨烹制的各色山珍海味,备下满满一桌酒席,为贺长峰师徒并谢霖接风洗尘。待酒宴过后,各人自去安寝,谢汀兰担心母亲这一日悲喜交集,有伤情志,故席散之后并不忙着睡下,先回院子卸了簪环,换过一身家常衣裳,又到母亲屋子里来。
谢韵芝才净面卸了妆,正倚在美人榻上,由丫鬟服侍着捶腿,见了女儿进来,问道:「怎的还不去睡?」
谢汀兰走近来坐到榻旁的一只绣墩上,道:「今儿个忙碌一日,我怕娘累着,便过来看看」
谢韵芝先是一笑,「能见着你弟弟,便是再累再苦,我也愿意。」接着又是一叹,「只是可惜你莫叔……」话到一半,黯然不语。
谢汀兰怕再说下去又勾得母亲伤心,见身畔桌上堆着几只锦盒,正是下半晌谢霖自行李中取出来奉与母亲的,忙转了话头,拿起只盒子道:「听丫头们说弟弟带了不少好东西与娘,可惜我这半日忙得陀螺似,也不得空闲来凑个热闹,现下倒是得空了,我也瞧瞧究竟是甚么好东西。」
说着掀开盒盖,见里头竟是满满一匣子药丸,便是各个用蜡封好,犹能闻见一股子清香药气,不由奇道:「这是甚么?」
谢韵芝被她这一打岔,愁思稍减,坐起身来,看着那一盒子丸药笑道:「你弟弟说这是按宫里的方子配出来的一味延年益寿丸,特制来与我养身的。」
谢汀兰亦笑起来,「弟弟这份孝心,便是我也及不上,非止如此,医术既高,性情也好,待人接物彬彬有礼,行事再是周全不过,便连拳脚也会一些,还是贺前辈的三师弟,叫做谢苇的亲自教导的,听弟弟口气,似是只学了个皮毛,可行走江湖自来便是以和为贵,咱们漕帮又不是日日与人打打杀杀,武功高不高原也不打紧,只需笼络住人心,还怕无人帮衬不成,再不济,有谢苇这个结义兄弟在,谁还能小看了他去。」
谢韵芝一挥手,遣退屋中众丫鬟,方道:「便是这个道理,你弟弟虽算不得江湖中人,可在宫中做御医,结交的不是达官便是显贵,论起人脉,倒是比咱们这些草莽出身的强了不知多少去。我今日看你弟弟谈吐行事,也是个极聪明的,好生教导两年,不怕他担不起这一个漕帮来。」说着握住女儿一只手,轻轻一叹,「好孩子,娘自来最倚重你,原是想着把这偌大家业交到你手上,只是咱们毕竟是女流之身,倘能安安稳稳相夫教子,谁还风里来雨里去挑这一副重担。这些年为娘是怎么过来的,你也看在眼里,娘心里实是不愿意你再步为娘后尘,只盼你能做个寻常女子,风风光光嫁出去,有个好归宿罢了。娘看这汪展鹏也是个实心的,必不会委屈了你,日后你便是嫁了,你们夫妻两个也莫要离了苏州,同你弟弟守望相助,方是正理。」 
自从谢汀兰自京回来之日,便事无巨细,同母亲尽数说了,谢韵芝晓得儿子为报父仇竟改了姓谢,暗道此乃天意,已是存了叫儿子认祖归宗的心思,盘算着将这一盘家业交由儿子承继。谢汀兰做这漕帮少主多年,面上风光,内里却深知其中苦楚,也不如何恋栈,更何况一颗芳心已然系在汪展鹏身上,自是盼着能嫁了出去,做个正正经经的汪夫人,也免得叫汪展鹏做这赘婿,叫人笑话。母女两个这般一合计,竟是想在了一处,及至今日谢韵芝亲眼见了儿子,更是再无犹疑,母女一夕交谈,就此便将谢霖前程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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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谢韵芝讨要了汪展鹏生辰八字,连同女儿生辰一并送到城外寒山寺,请了有道高僧批算,不过两日,便得回个极好的批语,道是天造地设,谢韵芝心中欢喜,请贺长峰过来商量婚期,连择几个吉日,最终定下四月中为二人成婚。
两人商量已毕,遣丫鬟将汪展鹏、谢汀兰并谢霖一并叫了过来,与几人说了。
谢汀兰大方一笑,「全凭娘做主。」
汪展鹏已是喜得说不出话来,只知嘿嘿傻乐个不住。
漕帮与神兵谷俱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门派,此番联姻,自是要知会江湖同道,广邀宾朋。谢韵芝又遣人将漕帮诸位长老请来,一一分派下去,这个去少林请主持方丈,那个去武当邀掌门道长。众长老得知本帮娇客便是神兵谷高徒,各个一脸喜色,没口子与帮主母女并贺长峰师徒贺喜,待得知一旁文质彬彬的年轻相公便是帮主寻访多年的儿子,更是道贺不住,一时间府中热闹非常。
眼下已是二月中,离着婚期不过两月,众长老得了差事,不敢耽搁,当即便回去收拾行装,动身启程。
待众人尽皆离去,谢韵芝又道:「我原是意欲为兰儿招赘,故此不曾备有妆奁,眼下看来,还是出嫁为好,只是时日匆忙,不及细细置备嫁妆,只得趁这两日略略归置了些东西,着实简薄,还望贺兄与鹏儿勿要介怀。」说着唤丫鬟呈上嫁妆单子与贺长峰师徒。
此话一出,便是笃定汪展鹏无需入赘,师徒俩对视一眼,俱是心下暗喜,再翻开那厚厚一摞嫁妆单子一看,见头一页便写着三进宅院一座,地处苏州城内锦和街上,又翻两页,另有城外田庄两处,田地百倾,铺子若干,不由吓了一跳,汪展鹏当即起身,道:「岳母厚爱,小婿原不敢辞,只是这嫁妆也忒厚了些,小婿却无像样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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