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仇记》第70章


谢汀兰亦是一脸急色,上前扶了母亲,唤得几声,「娘,娘……」见母亲只是不应,心也乱了,一叠声唤道:「快些来人。」
因谢韵芝为着便宜行事,一早将虾仁屏退了去,那些个丫鬟仆妇便在花园外头守着,这时听着自家姑娘急唤,忙一个个自院门处奔了过来,又扶又抱,将主母弄回屋中躺下。
谢霖见母亲气急晕倒,也是慌了手脚,呆愣愣站了好一会儿,还是被雷霆拽了一把,方才醒过神来,忙跟进屋去,一把推开床前围着的丫鬟们,伸手按住母亲脉息,诊了足有盏茶功夫,心中方略略镇定下来,又看了看母亲面色,见出了白些,并无其他异状,遂道:「家里可有醒神的药油,先取来涂上。」
谢汀兰便坐在床前垂泪不止,听了这话,问道:「如何,可要紧吗?」
谢霖摸一回脉,已然心下有数,却不好同姐姐直说,只含糊道:「无甚大碍的,我且开个方子,吃上几日也便好了。」见姐姐哭得妆都花了,又细细安慰了一回,叫人取笔墨来写了方子,吩咐抓药煎上。
待丫鬟们寻了药油来,谢霖闻了闻,见药味倒是对症,又给母亲人中、太阳等穴一一抹上。
等过得片刻,谢韵芝悠悠醒转,见儿女都在身边,却不理会谢霖,只拉了女儿的手道:「你弟弟这是铁了心叫咱们谢家绝后,日后我便是死了,也闭不上眼睛。」
谢汀兰见母亲醒了,本已住了哭声,这时一听,又掉起泪来,劝道:「娘莫要这样说,等我再劝上一劝,弟弟许就回心转意了。」一面哭,一面又同谢霖道:「我只你同他好,可眼下娘都成了这个样子,你便忍心叫娘伤心不成?又不是叫你断了同他的交情,等娶了妻生了子,凭你爱和哪个在一处便和哪个在一处,不过耽搁一两年光景罢了,难不成咱们还能拘了你一生一世去,何苦执拗成这样?你若不好同他说,我替你说去。」
谢霖一个头两个大,心中却拿定了主意,赔笑道:「娘同姐姐放心就是,我省得了。」
谢韵芝母女闻言,面色方好转起来。
不一时,丫鬟将药煎好端了上来,谢韵芝心中余怒未消,只是不吃。
谢霖道:「我方才诊脉,娘这是肝阳上亢,郁气内结,需得发散出来才好,这是疏肝理气的方子,娘好歹吃上两口,也好叫儿子心安些。」
谢汀兰亦在一旁劝说,谢韵芝拗不过一双儿女,将一碗药慢慢吃了。
谢霖服侍着母亲吃完,留下谢汀兰在榻前守着,自己退了出去。
此刻庄中已然乱作一团,贺长峰师徒并雷霆俱是外男,便是关心,亦不好跟进屋去,俱都在外头守着,见谢霖出来,纷纷问询:「如何,可怎样了?」
听谢霖说了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雷霆尤其担忧,眉头便不曾舒展,谢霖晓得他心思,趁无人注意,悄悄一拽他衣袖,低声道:「莫要多想,无事的。」
闹过这一出,花是赏不成了,几人连饭亦是不曾吃,眼见得日头过午,方有仆妇请了去花厅用饭,只这几人又哪里吃得下。
待到晚间,因谢韵芝尚不宜挪动,谢汀兰吩咐下来,这一晚俱宿在庄子上,自有上好客房洒扫干净了与贺长峰师徒并雷霆居住。
雷霆这一日见着谢霖,还不曾说得几句话便遭了这一场事,也自郁郁,躺下后翻来覆去只是睡不着,一忽儿想,谢夫人若当真被气伤了身子,霖哥儿便碍于孝道,也不好再大咧咧同自己一处,一忽儿又想,霖哥儿今日下半晌那话是甚意思,既说无事,想来谢夫人只是微恙,当不致叫霖哥儿作难……
直到三更天,仍是寻思个不住,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忽听门外一阵脚步声,旋即房门轻响几下。
雷霆一听那脚步声便知是谢霖,忙起身去开了门,才开得一条门缝,便见谢霖闪身进来,样子颇是鬼祟,手中还提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不由奇道:「这般晚了,拿它作甚?」
谢霖不答,只问:「你今日可是骑得马来?」
听得这一问,雷霆方才省起那两匹马还丢在外头,忙道:「我骑得一匹,展鹏亦骑了一匹,俱拴在后院墙外,折腾这一日,竟忘了叫人牵进来。」说完,心中激灵一下,看向谢霖。
谢霖听他这样一说,登时松得口气,推他一把,道:「快去穿了衣裳,咱们趁夜好走。」
雷霆只觉胸口噗通噗通直跳,却也顾不得许多,几下穿好了衣裳鞋袜,同谢霖悄悄溜到后院墙下,一提谢霖腰带,带了他翻墙而过,落在庄子外头。
那两匹马还好好拴在树上,日间啃饱了地上青草,这时正打了盹儿,雷霆解下缰绳,与谢霖一人一骑,翻身上马,也不辨道路,打马便走,疾驰出二三十里,方慢下脚步,问道:「你一走了之,你母亲那里如何交代?且又是被咱们气病的,这般不辞而别,可有些对不住她老人家。」
却听谢霖道:「谁说我娘气病了。」
雷霆听他口气不对,一怔问道:「这话怎生说?」
此时月亮正圆,明晃晃银辉落下,便见谢霖望天翻个白眼,道:「我娘一身内家功夫,习练得好体格,摸她脉象,倒比我还健壮些,哪里是那般容易病的,分明是不想随我心愿,这才装病唬我,怪道那几位堂主夫人都赞我娘心思玲珑呢,竟是连我姐姐都瞒了过去,装得恁像,生怕我不肯上套,若非我这一手医术,倒险些被她骗了。」
说着得意一笑,「只我娘也忒小瞧了她这儿子,想我在宫里甚么场面不曾见过,那些个宫妃为着争宠,没病的装有病,有病的装没病,花样多了去,我娘这点子把戏,倒是不够看了。我晓得她心思,是定要把我留下的,索性开些安神温养的补药,叫她吃了好生睡上一觉,等明日醒来,咱们已然无影无踪。眼看便是姐姐出嫁的日子,漕帮上下要操持婚事,哪里分得出人手再来追咱们,等他们忙过了,却是想追也追不上了。」
雷霆听得这一番话,忍不住放声大笑,这一日那不可言说的憋闷担忧一扫而空,笑够了,道:「如今出来了,可往哪里去?」
谢霖道:「左右我有一年的假,这般早回京也是无事,不如先去你家拜祭祖宗,之后四处转转,我也随你开开眼界,看看你这镖头行走江湖是何等威风。」
雷霆见他尚替自己惦记着雷家堡,心中欢喜,无有不应,当下道:「好。」
待辨明道路,旋即扬手一鞭,抽在谢霖跨下马臀之上,自己一夹马腹,两骑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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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月庄正厅中,谢韵芝捏着儿子留书,来来回回看了四五遍,终于抬起头来,问女儿道:「你弟弟这就走了?」
谢汀兰一早发觉弟弟房中桌上只留了封信,人却不见踪影,连着雷霆也一并不见,急忙遣人去寻,却心知是找不回来了,这时见母亲犹自不肯置信,只得劝道:「娘莫要着急,弟弟早晚得回京去,娘甚时想见他,咱们坐船往京里走一遭便是。」
贺长峰并汪展鹏晨起后才出得屋门便被告知二人趁夜溜了去,想着总归此事因雷霆而起,心下着实歉疚,这时在厅中陪坐,亦是尴尬,正思忖如何劝说,忽见谢韵芝咬牙切齿一拍桌子,道:「这儿子是指望不上了,莫说追不回来,便是追了回来也是白搭,连老娘都敢哄骗,想来是再不能叫他回心转意。」
事到临头,已是无计可施,谢韵芝也顾不得装病了,伸手一指汪展鹏,「我儿子叫你们神兵谷弟子拐带了去,再指望不上他传宗接代,你同兰儿日后有了儿子,须得过继一个来。若是不应,这婚事也不必办了。」
贺长峰听了这话,先抹去一头冷汗,不等徒弟说话,便一口应下,「成,成,这有甚么不成,夫人消消气,千万莫因此坏了咱们两家的交情。
谢汀兰同汪展鹏对视一眼,无奈之中轻轻一叹,然细一思量,费这如许功夫,却终归是成就段大好姻缘,至于跑了的那两个,且由得他们逍遥,难道还真个抓回来一一计较不成?想通透了,不由相视一笑,扭头去看窗外,只见花红柳绿,艳阳高照,风景正好。
——本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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