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秋_关山遥》第119章


沈知秋盘腿坐在帐篷之中,神色恍惚。
他刚刚叹了口气,韩璧便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伸手摸了摸他的眉心,笑道:“叹什么气?”
沈知秋如实答道:“我担心小师叔。”
韩璧便劝解他道:“今日经此一劫,众人状态不佳,倒不如暂且休整一晚,免得大战当前,应对力不从心。你放心,既然卫庭舟想要蛊母,赵铭川就一定不会有事。”
这个道理,沈知秋自然明白。
林中这番遇劫,他们不仅是死伤了不少同伴,还有人因亲人的死亡而悲痛欲绝,难以自抑,情绪如此不稳,若是贸贸然继续行进,难免会出问题。
这种安慰他人的脏活累活,向来是让岳隐去做的。幸亏今天萧少陵打架打了个爽,夜里倒也安安分分,痛快地承诺了待在帐篷里看守宁半阙、如无意外绝不乱跑的誓言,岳隐见他满脸诚心,心里颇为欣慰,深呼吸了口气便挨个儿送温暖去了。
沈知秋本来也想帮忙,可惜话没说完就被韩璧拎进了帐篷里头,勒令他好好休息。
“我睡不着。”沈知秋托着脸,苦恼地说道。
话刚落音,有人从帐篷外探进一个头来,眼珠子圆滚滚地转了一圈,嘿嘿笑道:“少主,您要的东西。”
这人正是韩半步,他捧着个半开封的酒坛子,偷偷摸摸地塞了进来。
韩璧没接,不冷不热地“哦”了一声。
韩半步知道他挑剔脾气又犯了,连忙解释道:“这酒我没偷喝过,是叶桃姑娘受伤了,我便分了一些给她洗伤口。”
沈知秋闻言,顺口问道:“她没事吧?”
韩半步望了眼自家主人的脸色,一时没敢回答。
“你装什么哑巴?答吧。”过了片刻,韩璧才悠悠开口。
虽是得了允许,韩半步仍然不敢多言,先是笼统地说了些情况,随后又是随口糊弄了一番:“……有岳先生嘘寒问暖,自然是没事。”
幸亏沈知秋生性迟钝,竟也半点没听出来,笑道:“辛苦你了。”
韩璧伸手接过酒来,使了个眼神便要把韩半步赶出去,韩半步向来知情识趣,立刻乖乖退下,谁料没走两步就听见韩璧轻声唤道:“半步。”
韩半步一个回马枪杀了回来,满怀期待地说道:“我就知道您不舍得让我一个人在外头风餐露宿,我这就进来陪您和沈先生——”
“想多了。”韩璧面无表情地吩咐道,“你今晚到萧少陵帐中守夜吧。”
韩半步委委屈屈地走了。
沈知秋奇道:“为何要让半步去师兄那里守夜?”
当然为了以防万一,不让萧少陵半夜来找你谈心了。韩璧心里这般想着,脸上依然半点不显,只是语重心长地道:“你有所不知,半步平日里虽是不说,心里是很仰慕萧少陵的。”
这话真要说来,其实是句实话。韩半步虽是韩家世仆,但本质上同样是个练武之人,对萧少陵此等习武天才一直是满怀好感,甚至偶尔说起江湖轶事,半步的脸上就尽是藏不住的兴奋神色,不过,他毕竟深知韩璧不喜动刀动枪,所以向来不敢多言。
沈知秋:“竟有此事?”
韩璧点了点头:“萧少陵年纪轻轻就扬名江湖,半步如今还小,正是崇拜英雄的年纪,仰慕萧少陵……其实是件很正常的事。”
沈知秋很少听说有人崇拜萧少陵,立即深以为然:“半步真有眼光。”
韩璧:“只可惜平时他没什么机会能见到萧少陵,如今有此大好机会,能让半步与他对谈一夜,尽诉衷情,岂不妙哉?”
沈知秋一听便觉有理,朝着韩璧抬头笑了笑,一双眼睛在微弱的烛火下微微弯起,似是碧澄湖面上的小拱桥,夹着轻烟雾雨,无端引人向往。
韩璧低着头,仔细地看了他一阵,没忍住凑了过去,往他唇上咬了一口。
沈知秋无故被人偷袭,慌得不行,分明不是第一次了,还是不免脸色通红,支支吾吾道:“阿宣,你做什么?”
“你满脸写着‘快亲我’,我只好亲了。”韩璧低声说完,拿着酒坛就从容地坐到他身边,笑着问道,“喝不喝?”
沈知秋被他的回答弄得不知所措,慌忙地应了一声:“喝。”
韩璧便难得亲力亲为地开了坛,拎着坛子边沿便干脆利落地凑到了沈知秋唇边。
沈知秋闻到醇厚的酒香一点点地逸散开来,这才反应过来要捧着坛子,将它微微推开,轻声道:“明日一早就要出发,还是不喝了吧。”
“大不了少喝一点便是,反正你也是千杯不醉。”韩璧笑道,“当日在再来阁,你心情不好,我便陪你喝酒,如今也是一样。”
沈知秋知道他所说的是哪一日——那日自己刚刚得知父亲死讯,正是失魂落魄的时候,韩璧说是请他借酒消愁,实际上是为他找了个机会,让他借着酒意尽情抒发心中的苦闷。
自从与韩璧相识,每逢难过失意,总是少不了有他在身旁。沈知秋并非矫情的性子,向来也很是不把自己的悲伤痛苦当一回事,唯独是韩璧对此异常敏感,看不惯他眉间的愁色,总是要把它亲手抚平不可。
沈知秋心底微暖,接过酒坛子就很是豪迈地灌了一口,谁料一不小心,连领口都沾湿了。
韩璧:“喝慢些。”
沈知秋点了点头,伸手扯松了领口,叹道:“阿宣,我心里很难受。”
韩璧:“我知道。”
沈知秋:“小师叔是个好人,如今却生死未卜。”
韩璧眼见着他又抬头灌了一大口酒,那模样就跟喝白水没什么分别。
沈知秋低声说道:“宁半阙……他还在燕城的时候,跟在游茗身边,是很可爱的孩子,如今却不知为何变成这样……阿宣,若是我当初不救卫庭舟,任由他被鹤洲人带走,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些事?”
韩璧顿了顿,答道:“不是的。”
沈知秋正在喝酒,听他这么一说,酒坛子还举在空中,人已是侧过头去,愣愣地望着他。
韩璧望着沈知秋这一动不动的傻模样,算得上是神色呆滞,仅剩一双熏了酒气的眼睛,朦胧水润得很,便笑着伸手取下了酒坛。
他知道沈知秋是真的很在乎这件事。
只是世事没有如果,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也不过是一句慨叹,任凭你如何顿首垂足,也不过是白费气力,何况,有些事即使能重新开始,凭一人之力亦不可能扭转乾坤,不过是徒增伤感罢了。
“你是觉得,若是没有卫庭舟推波助澜,宁半阙不至于走到如今的地步,竟连回头路都没有。”韩璧说道,“只是从始至终,他并非没有选择,就好比赵铭川,虽身陷绝境,却风骨依然,反观宁半阙,他曾经有机会对游茗说出一切,可以不为卫庭舟研制雪鹭丹和玉露胭,更加可以谎称自己不知道烟沉蛊为何物,却仍然为了报仇雪恨,不惜伤害无辜的人,知秋,你觉得他是真的没有回头路可走,还是他选择不走?”
他活得艰难,难道别人就容易吗?
沈知秋微微一怔,低声说道:“我只是觉得,我当初没能阻止他跟着卫庭舟走,如今便没有理由说他做得不对。”
“各人有各人的命数,你何必为他作判。”韩璧举起酒坛,难得很不优雅地就着坛沿饮了一口酒,“再说,他最后是个怎样的结局,早已由他亲手定下,是对是错,他心中有数。”
沈知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虽然没醉,却也免不得有点酒气上头,在朦朦胧胧间盯着韩璧喝酒的模样,竟是眼也不眨了。
韩璧:“怎么了?”
沈知秋:“我没见过你这样喝酒。”
没有琉璃白玉杯,没有雪景,没有朗月,没有琴姬和熏香,像个普通的江湖侠客一样,手里拎着一个酒坛子,不拘小节得连喉间都沾上了几缕澄澈的酒液。
韩璧便朝他笑:“好看吗?”
沈知秋感觉自己胸膛里的一颗心砰砰直跳,直教他想当场捧出来,送给面前这个人。
韩璧见他不说话,便不满地抿了一口酒液,伸手架着他的下颔,不过往前一扯便顺势低头堵住了他的嘴唇,熟稔地撬开了唇间。
沈知秋乖乖地张开嘴任他亲吻,蓦然间尝到甘冽的酒液,味道分明与之前没有不同,又隐隐透着一股甜意,流过喉间的时候,令他脑海里犹如天旋地转一般,什么都记不清了。
他喜欢韩璧。
喜欢他喝酒的样子,生气的样子,说教的样子,笑的样子,不笑的样子,全部都喜欢。
喜欢到什么程度呢?
韩璧喂过了他这口酒,便微微退了开来,却又不舍得退得太开,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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