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降天下》第184章


我微侧身躲开小夏子伸来的手,微蹙眉道:“人我定会救,不知被关在哪里?”
小夏子方才一时慌乱,回过神立刻缩回手,两手相握企图止住颤栗。他暗里小觑我数眼,瞧我厌恶渐消,恭顺道:“王爷走后不久,靖州不巧发起水灾,皇上多日为这事烦心。今日如常在前朝邀了婉姑姑与朝臣议事,说到一半就见天际白亮,等回过神,大殿已被包围。天色不早,我当时有些乏累,所以躲在正巧在龙椅屏风后休息,皇上见状不对,马上从腰间掏出兵符,趁没人注意踢给我,让我从暗道逃出搬救兵。”
我耐心地听他叙述,湮濑亲自前来,必然不会放过走婉娘。事情经过皆是废话,我全然不在意,倒是听进密道二字,心中有些欢喜道:“龙椅后有地道?”
小夏子直点头,话说得很急,愈发语无伦次。顾常发跟在最后头,听小夏子说话总是不着重点,哭笑不得道:“龙椅后地道通向哪里?”
“顺昌门那的冷宫。”好不容易利索回答完,小夏子又絮絮叨叨了些有的没的,多是不重要的事。
顾常发小声在我身后开口:“王爷,那人到底是谁?竟能避开宫中所有耳目,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大殿上。”
“你现在算军中大将,又与魏子嵇亲近,想来对我的身份不可能完全不知。何必多此一举再来问我呢?”事到如今我不多瞒,但也不想捅破,无奈道:“我那死对头,实在是难应付啊。”
身后传来轻微的搔头声,顾常发嘿的傻笑,“毕竟是书上的人物,我哪里敢随便相信,起初听魏哥说还以为是诓我呢。”难得遇到他会忌讳的话,他考虑半天似是鼓劲的哈气,低语开口:“你可是战神哎,还打不过他?”
我脚下没半点减速,紧跟在小夏子身后,与顾常发闲聊两句,心底轻松了些,回嘴调侃道:“婉娘还是魔尊呢,不也被困死在大殿了?”
顾常发长嗯了声,不过脑地说:“原来魔族老大这么弱啊。”
我忍笑道:“这话我面前说也罢,要到婉娘跟前提起,估计你不死也得退层皮。”
顾常发身上多是军人的豪气,朗声笑道:“求苏兄饶我嘴碎,话听过就行了,没必要都让婉娘知道。事事都要汇报给她,婉娘岂不是要忙死了,不是么?”
跟在小夏子身后疾行,我有句没句地搭腔顾常发的戏话。宫里人走路虽不拖沓却不急,毕竟贵人主子多,万一毛躁不注意冲撞到,脑袋可能就会不保。不过眼下小夏子心乱焦躁,哪里顾得上守规矩,在密道横冲疾走,好在他身材矮小,没磕到绊倒,只是苦了我和顾常发在后面跟得辛苦。
神武近些年甚少有战事,庞龙只手遮天多年,动摇国本不假,总算还守得国境安稳。小夏子从小被送进宫,平时能见的武人多是侍卫,身边能伤人的利器不过碎瓷片,没见过刀光剑影的日子,何况是被逼宫。密道机关离小夏子仅有半臂的距离,他却迟迟没按下,抬在半空的手抖动不止。顾常发素来急脾气,久不见小夏子有动作,干脆绕过他伸手推动机关。
我未觉屋外有肃杀气,但仍是随口提醒:“小心埋伏。”
顾常发两眸似猎鹰观察着密道外的情形,任何风吹草动都没放过,低声道:“放心,我才不想窝囊的被人暗算在这。”
我嫌小夏子在我面前碍事,又担心他因过度害怕失声叫出,索性让他躲到我们身后,确保安全无虞再出来。
顾常发弯身捡了枚石子抛出,除了烈风挂过声,我没感到丝毫气息变化。顺昌门在冷宫附近,宫里人觉得冷宫晦气,平日里敬而远之,越见萧条荒芜,没有人气的地方,神族会没注意到亦属正常。
“怎样?”顾常发天生大嗓门,现在刻意压低声音,让我很不习惯,半晌没能回应他。
“赶紧走,趁附近守卫发现人气前离开。”在黑灯瞎火的皇宫里寻路并不容易,今夜天色不错,冷月清辉照路,还能依稀看出琼楼朱墙。
数月前苏兮月遣散了后宫原不多的妃嫔,如今宫里主子多是前朝的妃嫔,泰半年岁已长,平日里多是清修为主。小夏子带我们在宫中小道窜行,偶路过太妃住所,或是觉着妇人不足畏惧,未见有神将特意把守。穿过顺昌门,拐了个弯即到冷宫,紧闭的宫门是从里栓了锁。
小夏子一溜烟就没了身影,低语声参在秋风中,难以辨别,“王爷这边。”
我依声音传来方向找去,走近靠近回廊的灰白墙,才发现有个狗洞,小夏子正从下探头出来张望。我与顾常发对视了眼,脚下用力一蹬,直接犯进冷宫后院。
顾常发见大动作没有引来人,声音稍稍大些,调侃道:“你让摄政王钻狗洞?小心事后,王爷找个由头,把你直接打发到冷宫来看守这狗洞。”
我斜睨了眼顾常发,哼笑没搭理,只道:“这墙角狗洞不填上么?不怕冷宫里的人逃出去?”
小夏子衣冠不整地沾了一脸泥,灰头土脸的像个小叫花。他抹去脸上泥灰,边走边凄凄说:“冷宫很久没关人了,前几朝的早死得差不多,留下少数全被皇上赦免,换了个地给他们住着颐养天年。我听宫里老人说过,这狗洞是很久之前就有,好像是有个被贬为庶民的皇子,想逃出去才偷偷挖出来的。只是逃得出冷宫,逃得出偌大的皇宫吗?人还没过顺昌门就被逮到,当场给打死了。后来每当有人从那狗洞逃出,打死后的尸体就放置在这狗洞旁,哪里还敢有人往外逃。”
顾常发难得有机会听到宫中秘事,好奇道:“震慑对清醒的人有用,那些疯癫的呢?”
伸手挥开扬起的尘灰,我冷笑道:“能在冷宫活得久的疯子有几个?从前是高高在上的主子,如今被贬到这儿,还会有活路?宫里会被打发到冷宫来看守的太监,大多是犯了事被打发来这当职,心里那股怨懑深得很,遭殃的不就是这群关在冷宫的可怜人。”
通往大殿龙椅后的地道入口就在冷宫西苑,小夏子打亮火折子在前带路,叹气道:“叛乱罪人活该被圈禁,可怜那些心慈被冤枉的嫔妃,明明是好人,却落得这般下场。”
我轻笑了声,眸中凌冽地开口:“后宫是非地,心善便是自掘坟墓,混个太嫔到老已是万幸。既然人入了宫,只要有心,必是死路一条。宫中能活命到老,已经是奢望了。小夏子,好好跟你师傅学,别同情不该你去同情的人或事。”
小夏子垂下的脑袋微微点了点,喉间声音低哑,溢出哀伤些许,“谢王爷提醒,我会谨记在心。”
顾常发大咧咧的性子,问得此言也玩笑不起来,未雨绸缪说:“我以后要有闺女,铁定不让她嫁进宫里来。情愿她嫁个普通匹夫文士,也不要入皇家。”
我展颜微笑揶揄他,“先讨个媳妇回家,你再考虑这事吧。”
顾常发嘿了声,不满道:“苏兄怎么瞧不起人呢?”他贼笑一会儿,回嘴道:“我娶一个媳妇够了,不学苏兄左拥右抱。”
密道只有一条路,不似先前复杂,小夏子只管在前带路,遇到难走损坏路段稍稍提醒即可,分神听我们在后相互贬损也无碍。路行大半,他担心会有人听见说笑声,轻声提醒了句,踏下的步子轻了许多。
轻细的声音从缝隙传进,“婉清纱,我只想知道苏璃的下落,为了个小子,你打算拿整个魔族陪葬吗?”
细缝透进的光极亮,大殿中不仅灯火通明,湮濑甚至使了灵咒照明。我向下打手势,让顾常发和小夏子留在地道内,微启灵无声推开地道口的石板,悄然无息地爬了上去,随手盖回并在上施咒,以防他俩爬上来坏事。
刚人在地下不曾注意,殿中血腥气浓重,大理石面溅满温热的殷红血水。湮濑脚边躺了,好几具魔族长老的尸身,茗毓被烟护在身下受了些轻伤,反观烟伤势严重,强撑一口气,死扛着与湮濑对视。手腕轻挥,我用灵力护住烟的元神,反手往囚禁婉娘的一角设下灵咒。
元神被护,烟立刻有所察觉,四处张望企图找到襄助自己的高人,唇角不自觉浮起让人嫌恶的笑。
烟有气无力道:“杀光所有人,你仍得不到你想要的。”
湮濑朝烟侧腰发泄似得猛踹几脚,目光狠戾地看向婉娘,“婉清纱,你还有一盏茶时间,考虑清楚,是不是要把苏璃所在告诉我。”
烟痛苦地蜷曲,抱着茗毓的手始终没松力,双肩颤抖,仿佛用尽全身力地大笑:“痴人做梦。”
好些人护在苏兮月身前,不仔细瞧,很难发现藏在人群后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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