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武史略》第589章


世族和新派了”
“陛下··不是不能容人之人”赵志平沉默一瞬开口。
“没错,陛下仁厚,但也希望我能功成身退,况且··”杜雪堂忽然看向窗外,对面京河上飘荡着艘大船,丝竹声隐约入耳,他看了一会儿叹息说“我累了”
他留给我的事,我完成了,如今我累了,我想歇歇,慢下来,看看错过的风景。
赵志平不在说话,一杯一杯的喝酒,杜雪堂看着他,这是他第一次看赵先生痛饮,书生这辈子大概也没有过。
酒肆门外,杜雪堂刚要离去,赵志平喊住他,他回身看去,书生脸上带着一点落寞。
“当年,我和正卿在这里分别后,他跟随了赵王,我跟随了王爷,我最后··也没有劝通他,他若留下就能看见这天下真的变了”
赵志平微微侧过身子,像是想起那日,冲着夕阳的方向“王爷走了,王蒙归隐了,安侯爷早已一别十几年,我曾经憧憬的金殿里,如今只剩下我了”
杜雪浅浅的笑着对他说“书生,你寂寞了”
赵志平微微皱起眉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第一次露出杜雪堂看的顺眼的笑容“没错”
“不要”杜雪堂摇摇头,转过身子说“赵志平你是天下的脊梁,寂寞退缩都不属于你,你该··心怀天下”他说完大步走了。
赵志平看着他的背影,许久整理衣袖深施一礼,再起身神色又变的坚毅而严肃。
南郊
“薛相”如茵诧异一下,赶紧让开说“我家老爷在后院呢”
“有劳嫂夫人了”杜雪堂行礼熟门熟路的向后院走,走到一半又回身说“嫂夫人,我不是丞相了哦”
如茵笑笑没有开口,薛复身上带着一种沉稳如水的气质,很难想象居然跟自家老爷做了这么多年的挚友。
“王公”杜雪堂施礼。
王将军如今也是国公之位,卸去一身铠甲,换上儒雅的长袍,没见过他当年的晚辈,还以为是什么儒雅的先生。
“薛相··哦不,薛公?”王蒙叫了一声,自己先皱起眉头。
哈哈哈··杜雪堂大笑,看着前方菜园说“这是干什么?”
“种菜!”王蒙瞧瞧园子,扔下手里杂草说“闲得无聊,如茵说我老了,没事少舞刀弄枪,伤到自己”
“你都要这样,我和赵志平岂不是要买好棺材”
呵呵··王蒙笑了一阵子,带着他坐在亭子里,看着绿油油的菜园说“前几日的事我听说了,这帮小辈什么都不知道就瞎嚷嚷,你在朝二十年,先帝都敬重你,一个国公之位还轮得着他们多嘴”
“什么小辈,那是朝廷重臣”杜雪堂不甚在意的说。
王蒙似是想起了什么,一拍旁边的桌子“他们以为咱们老了,却不知咱们打仗的时候,他们还没出生呢!忠儿那个小子,我说一句他就顶一句,偏偏如茵还护着他”
杜雪堂轻笑着,又闲谈了几句,掏出怀里的喜帖“过几日,小儿婚事,你可一定要来啊”
“恭喜恭喜”王蒙站起来,脸上带着两分憨态。
王蒙夫妇送杜雪堂离开时已经是傍晚了,王蒙拦着夫人的肩头,看看手中的喜帖,不知怎么想起菜地里绿油油的油菜。
“老爷笑什么?”如茵奇怪的看着他。
“我笑啊,我糊涂”王蒙拉着她的手向后院走“什么能及得上天下太平,儿孙绕膝啊”什么国公,什么功勋,他确实怀念当年,但天下太平才是将军的期盼。
鞭炮声不绝于耳,随着声响,新娘子落轿跨进院门,一对新人牵着喜节慢慢走进喜堂。
薛相府的喜宴自然宾客盈门,直到午夜一切才算安静下来,将一对新人送入洞房,杜雪堂和夫人苏氏返回自己的院落。
“怎么了?”杜雪堂回身看见苏氏默默落泪立刻上前。
“祁儿成亲了”苏氏冲他笑笑。
杜雪堂失笑,上前拥住她安慰的说“成亲有什么不好,如今我们都能歇歇了”
“老爷”苏氏抬头看他,想说什么又咽下“没错,我们歇歇”
大兴二十一年
苏氏躺在床上,脸上失去往日的光泽,病来如山倒,不因你富贵满门而不同,她看着病床前的孩子们,目光落到杜雪堂的脸上。
“你们都出去,我同你父亲有话说”
“是”
杜雪堂慢慢跪在床头,贴着床沿看着她“卿卿你不要多想,好好休息才对”
“老爷”苏氏冲他露出温婉的笑容,拉着他的手“老爷,我很幸福,您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从不曾对我有半分言语苛责,更是极尽体贴,对孩子也是教导有方”
“卿卿··”杜雪堂忽然抓紧她的手,眼底害怕“不要乱说,你才是最好的人”
“我知道··我知道很长一段时间,您都不喜欢我”苏氏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清泪“最初,您是因为苏氏,但是您用了二十多年的时间努力的喜欢上我,我觉得很开心,我知道在你心里,我以是你最亲的人了”
“卿卿,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杜雪堂亲吻着她的手背,为当年而忏悔。
“所以··”苏氏忽然握紧他,看着他的眼睛“若我不在了,您去寻找您心底那个至亲吧”
杜雪堂看着她,嘴唇颤抖,苏氏迎着他继续说“我知道有一个人,在我之前就住到了您的心底,但您是君子,从不曾背弃我们母子,如今我走了,您去找她吧,我想··我想有人能照顾您”
屋内寂静无声,忽而一声痛呼,薛然和薛祁听见,双膝一软咚的跪在了地上。
薛相爷夫人去世,惊动了陛下,孝帝亲自下旨命百官前往吊唁,薛氏一门可谓是荣宠备至。
小湖边,杜雪堂一袭孝服,大病一场后身形消瘦许多,他站在玉兰边一动不动的望着,眼里目光散乱。
那个人不在了,我没办法去找他了。
微风吹过湖面,惊起涟漪,像是陈年的京河,他看着看着忽然笑了,笑到泪水滑落。他这一生很幸运,喜欢他的人,和他喜欢的人都对他温柔以待。
自从仁德三年先帝驾崩,杜雪堂从没去过一次太庙,不知是不敢,还是想象不到那人挂在画卷里的样子,而当他站在这里时,确实没什么来的必要。
殿内点着长明灯,熏香缭绕,杜雪堂看着前方的画像,三尺长的画卷上,那人正襟危坐,面目威严,一双眼睛里尽是严肃。
这不是他,不过是世人幻想中的帝王。
北郊帝陵
杜雪堂理所当然又有些诧异的看见了安子期,安侯爷两鬓略显斑白,但仍是凌厉的样子“安侯爷”他施礼。
“薛相”安子期行礼。
“不是了”
安子期顿了一下再次施礼说“是我疏忽,薛老”
杜雪堂皱皱眉,斜斜他说“这个称呼··还是算了吧”
点点头,安子期没有多说,跟在他身旁说“薛夫人的事··你节哀”
“侯爷”杜雪堂长吸一口气冲他说“我们看过那么多人消亡,但仍无法面对死去”
“因为离去的是我们的挚爱”杜雪堂忽然停下脚步,安侯爷看看他,露出一点微笑,一下消弭了凌厉“所以不节哀也可以,就将他永远放在心里吧”
没错,那就放在心里吧!
归去的时候,安子期还守在那里,从仁德三年开始,杜雪堂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他那一抹笑容,他恍惚想起在先帝面前安侯爷从未有过凌厉狠辣。
回城的马车上,他看见了安子默,两车交会的时候,安子默冲他轻轻颔首,杜雪堂隔窗望望,觉得安大夫此去,仍是一无所获。
安子默仍是沉默而无奈的看着弟弟“子期啊··”
“大哥”安子期抬头,打断他的陈词滥调“你为什么就不相信我很好呢?”
“终日守陵是好吗?”
“那终日朝廷倾轧和战死沙场是好吗?”
安子默哑然,他每次来都是哑然的,他看着大殿内的供奉的牌位,忽然双肩一塌。
“子期,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
“我知道”
“你知道?”
安子期冲他点点头“你想说仁德二年··你进宫··而陛下··”他终是没有说下去,停在了那里,也望着牌位。
“是先帝”安子默纠正一句,也知道没有用“你怎么知道的?”他追问,但其实他也不太在意这个答案。
“那年春寒,我找到了李晗,我逼他说的,他或许是可怜我,也或许是害怕我,将我不知道的都告诉了我”
安子默没再说话,静静的站了一会儿,忽然转身“明日我让青儿来看你,你自己也不知道照顾自己”他话语里带着恨恨的不争气,但释怀了。
“大哥”安子期冲着他忽然说“陛下对我··有情”
“我想··是的”安子默点点头离开。
杜雪堂瞧见一个熟悉的地方,一片绿草地,青草和花香飘散在四周,他按着心中的直觉向前走,果然在草地中央找到一颗巨大的梧桐树。
树下站着一个人,头戴白玉发冠,眼神沉稳,看见自己又变的很温柔,他冲自己露出一抹笑容,满是青涩的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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