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有园》第73章


有清泪从周辰的面颊上滑落,那些过往一一从眼前划过,他的挣扎与他的痛楚,那么清晰,那么真实,然而,都值得。
周辰握住庄南的手,道:“那些个挣扎与痛苦,让我明白,你是我绝对不能失去之人。”
庄南别开头,耳根通红,但又忍不住回过头来,与他对视,小声补充道:“我也是。”
二人抵着额头,笑出声来。
……
回到石头上坐下,庄南拔出塞子,将酒葫芦递给周辰,道:“喝一些,暖和。”
周辰接住,“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把庄南看得又吃惊又着急,不停劝说道:“别喝这么急,辣嗓子……”话没说完,就被周辰堵了唇。
周辰给他渡了两口酒,这才停住,随后见他先是怔愣,继而挨着自己面颊的脸上滚烫。周辰微微侧身,借着月光,清晰可见庄南已经面红耳赤了。
像是犹嫌不够似的,周辰忽然又往庄南面上贴了贴,伸出舌头轻轻将他唇边的残酒一一舔舐了去。他做得极为缓慢却又无比郑重,好似一辈人没见过金子的人第一次见到金子要用牙咬一咬似的(这个比喻QAQ)……这一下,庄南的脸已经不能看了,在夜色中红得发紫,紫得发黑,黑里还“嘶嘶”冒着热气……
“你……你怎么……太不庄重了。”庄南磕磕巴巴道。
周辰忍笑忍地几乎要肚子疼了,心道:小样儿,叫你欺负哥哥我!你以为我没看到你之前亲我时那副嘚瑟的小模样儿么?!他贴到庄南耳边,还没说话,就被他耳朵上的热气给熏了一下,周辰憋笑憋得更厉害了,感觉牙都要酸了……但周辰还是强忍住爆笑,故意吹着气调侃道:“哥哥我看过的小人书,比你听过的小人书书名都多……”
哈!怎么说也比你大六岁呢,好不好!
……
这下好了,经这么一闹,两个人都不冷了,不仅不冷,还几乎要冒汗了。
庄南一边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抗议道:“阿辰,你学坏了。”原本的周辰,是谦谦君子啊!君子会看小人书么?!
周辰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庄南虽还委屈,但是看他笑得这样开怀,也禁不住陪他笑起来。
两个人的笑声从如意村后山上飘荡开去,奔到远山,带回了远山的回声,勾勒出幸福的模样来。
……
*** 
一夜过去,天色终将明亮。
村子里有鸡鸣声传来,那声音划开夜幕,将金黄的阳光从四合的暮色中解放出来,天女散花般铺洒了整个如意村。
周辰和庄南站在山顶,看着太阳扒着天边爬上来,漂亮的很。
“小南,我心悦君。”周辰看着庄南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无论是从前那个‘天下第一美人’的庄南,还是红衣白马引无数美人尽折腰的庄三公子,抑或是,现在这个黑乎乎、见牙不见脸的庄县令。”
“我都爱,无论你有没有门牙。”
庄南:虽然好无奈,但是好感动……
“我心悦君,愿共白首。”庄南吻在他的额头,轻声道。
……
如意村口,他向左,他向右。
“思君令人老,愿君莫来迟。”周辰上马(借用《行行重行行》里的“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生来曾健忘,唯不忘相思。”庄南一夹马腹(借用白居易的“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随后,他西去,他东归。
☆、愚民 三人行
一年后,同泽真真正正建起来了。
重建后的同泽隐隐有大城风范,与之前的落魄和残败不可同日而语。高大的城墙、坚固的堤坝、井然有序的屋舍、漫天遍野的绿植百花……走过路过的居民和路人都不禁要驻足细看,随后被眼前的壮丽景观所吸引、震撼。
这时候的路人,再将目光转向居民时,难免带了艳羡,老百姓的善良偶尔也会掺杂上小心思,比如说,路人问那居民:“我说,这么大的镇子,人多不多啊?”如果不多,自己可以住过来捧个人场啊!
居民自豪道:“咋不多,多得很!居住的、游玩的、参观的、行商的……哎呀呀,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哎哟!你还会说成语哩!你得是你们镇上私塾的先生吧!”那路人是沙城的教书先生,此时听这居民说话有礼有节,很对自己心思,也顾不上心中那点子小心思了,惊讶道。
“俺……哦,在下可不成!咱们同泽像我这样的,多如牛毛;比我厉害的,也是数不胜数!”居民见那路人撇着嘴不以为然,瞪大双眼,提高了些声音道:“咋地?你不信?不信你进去打听一下嘛!俺们……哦,咱们!——你看,我这官话还没学好哩!——我是说啊,咱们这儿,有好多先生,教书育人,每个人都要去学的!识的字多了还能减免税负呢!”
他咂咂嘴,满是又无奈地感慨道:“要我说,庄大人真是多虑了,莫说不减税负,就是增税,能念书识字,俺也愿意!”
路人呆住了,喃喃道:“《论语…第八章…泰伯篇》有言…‘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译为:可以让老百姓按照我们指引的道路走,不需要让他们知道为什么。)’,官员不都是愚民的吗?怎么这位庄大人却反其道而行之?!他有什么凭借呢?不害怕老百姓知道得多了闹乱子吗?!”
“啊咧咧!你这外乡人,说的啥话!大家快来看啊!这个人太坏了!”那居民吆喝起来,不等路人反应过来,已经有十几个人围住了他。
居民手一挥,大声道:“大家不要吵,听我说!这个人啊,他也会背诵《论语》哩,可是他的理解有误,咱们大伙儿行个善,和他讲讲呗!”
有人附和道:“好!行善积德!咱们同泽都是好人!”
好多人笑着赞同。
居民将方才听到的解释与众人说了,义正言辞道:“咱们庄大人说了,这句话,有好几种断句的方式,有一种不好的解释就是他这个说法。当然了,也不是说这种说法就不对,但是大人也说了,他喜欢的是另外一种,那一种解释为……”
有人接话道:“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译为:对于民,其可者使其自由之,其所不可者亦使知之。)’。”
另一人点头道:“正是如此!我也喜欢这一种!”他扭头对那已经呆若木鸡的路人道,“你是文化人,咋眼界这么狭窄呐!俺不知道你知道几个意思,但是你脱口而出的就是愚民的那个意思,说明,你在内心里是赞成这个滴!这样子不好!”
“不好!不好!”大家群情激愤起来,不停挥舞着手臂反对这种解释,但是目光却都是纯真的、赤诚的,他们是真心以为这人被什么不好的思想给影响了,真心希望他能转变观念,积极看待问题、看待老百姓。
路人嘴巴颤抖,鼻翼翕动,想说什么却只觉得语塞,眼眶突如其来地一阵潮湿……他当教书先生几十年了,虽说不上“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但也称得上是育人无数了,但在这一刻,却觉得自己像个初学者,像个还没有启蒙的孩童,心中升起巨大的羞愧来:直到今天他才知道自己没有形成正确的人生观,没有敬畏知识、敬畏百姓,而是狂妄自大地批判这个世界。而之前他教出去的学生,又有多少受他影响,变得目中无人呢?!他不敢想。
先前那居民见这路人满面通红,以为他是被众人说得恼了,连忙拱手致歉道:“你别介意,俺们都是莽汉,讲话不知轻重,但是俺们真没有坏心……哎呀,要不你去和俺们庄大人说去,他懂得多,能解说清楚!”
路人眼中的热泪终于控制不住滚落下来,“三人行必有我师”,他今天受教了,教育他的人却口口声声说自己只是莽汉,真是……让人不能不感动又愧疚了……他理理衣襟,恭恭敬敬向着众人深深鞠了一躬,言辞恳切道:“是在下说错了,多谢诸位好心指正。”
这时候那些居民才喜笑颜开地散去了。
路人抓住最初那个居民,有些羞赧地说道:“不知……外人迁居到同泽县城有什么要求?老朽……想要来同泽居住。”
居民摆手笑道:“啥子要求,只要你们来,俺们就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王土之上是一样子的老百姓,来来去去的,只要陛下不限制,谁又能说个不字?!”
这路人长长一叹:自己真是落后了,短短一刻钟不到,就被人震撼了两次了,唉,井底之蛙,真是井底之蛙!
他与居民致谢后马不停蹄地奔回沙城,与家人收拾了金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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