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公罪》第219章


!?br /> 他说罢低声自嘲起来,姜越却忽地抱住他。
裴钧听见耳边传来姜越隐忍的鼻息,再过一时,他肩头衣料传来点滴的湿意。
“姜越?”他唤,小心翼翼地拍他后背,紧张起来,“怎的?这……这是不是叫你触景伤情了?”想到这儿,裴钧在心中大骂自己,正要说把这都撤掉,却听姜越在他肩头低沉地哽咽:
“我败了,裴钧……我败了……”
裴钧连忙把他扶到榻上坐着,替他理开一缕鬓发:“别犯傻,姜越,遇到那样的事情,谁也不可预料。你如今还活着,已经是老天对我最大的慈悲了。”
“可那么多人,跟着我……死在了宁城。”姜越赤红着双眼望向他,因劳累而清瘦的脸颊上淌下泪来,咬着牙道,“我好恨,裴钧……我好恨蔡沨!好恨……我没有一日不想将他碎尸万段,可就算我做到了,那些人……无论如何都再回不来了……我每一天在心里骂自己,只道自己是苟活在这世上,我甚至不敢让外面的人知道这愧……我怕我辜负他们所有人……”
他这几月来深藏在心底的脆弱,在此时此刻的屋内昏光下尽数蹦碎在裴钧面前。裴钧极度心疼地为他擦着眼泪,捧着他脸道:“你不会的,姜越,相信我。你活着,绝不是苟活,而是为了让这天下的更多人活得更好,这路上失败在所难免,这世上所谓千秋功勋、盛世太平,也绝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我,赵先生,还有将士们,我们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成功的那天。”
他轻轻拍拂着姜越后背,柔声继续宽慰着他,同他讲着这一路来看见的种种惨状、感知的种种心得。他知道姜越这人惯常把什么事都掖着,从不示于人前,眼下能叫姜越如此吐露心声的,必定是绝顶的重压。
自古英雄多磨难,自古帝王多乖舛。他能做的,仅只是能陪在他身边,令他如此孤寂脆弱时,能有个可靠的肩膀。
渐渐的,姜越在他的拍拂下睡去,就像一辈子没有过安稳似的,抱着他的手臂蜷缩在床榻上,一瞬直如个单纯困倦的少年。
门吱呀一声开来,裴妍抱着床刚晒好的棉被进来,笑着正要说话,却见裴钧正与熟睡的姜越窝在一处,不禁愣了愣,没说话,只是将棉被递给裴钧,示意裴钧给姜越搭上。
裴钧面上略窘,轻手轻脚给姜越盖好棉被走出屋,只见董叔和裴妍正在外面帮赵谷青安排着姜越带来的一些人马。
他走过去时,裴妍正在同一旁的钱神医说:“新来的将士们身上都有些伤没治好,最近怕是要劳烦钱老先生了。”
说着,她见裴钧走出来,回头与裴钧静静对视一会儿问:“晋王爷身上可有伤?”
裴钧难得局促道:“回来的路上……我见他走路似乎有些艰难,问了他,他说是摔下马的时候,右腿被马鞍压裂了膝盖,如今好是好了,却似乎打不太直……不知这还能不能复原?”
钱神医听言道:“无外乎是骨头愈合了,缩起的经络却欠调理罢了。明日一早你来寻我,我给你个方子,不出一月,必让他复原。”说完也不等裴钧应下,转身就回屋去了。
他这来去自如的做派令裴妍一乐,笑过又感慨道:“晋王爷从前未尝败绩,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此番真是受了大罪……”
裴钧见着时机,开口说:“裴妍,其实我和晋王——”
“好了,你不必说了。”裴妍看着他这模样失笑,“这几月你是如何寻他的,我都看在眼里,便早已问过梅六……梅六点了头,我就明白了。如今你既然找到他了,便要好好陪着他才是。”
裴钧微微怔住,听她说完,酸着鼻尖点了头,低头想了一会儿,沉声道:“这段日子来,实则我很愧……有时我想,他那护身符,如果那时没有给煊儿,此战他会不会……”
裴妍抬手捂住他嘴,在周遭人来人往的忙碌声里,轻轻对他道:“若真是那样,我与煊儿来日便要好好报答他的恩情,而至于你,至于他……你们都是那么好的人,我相信一切都会有最好的安排,你说呢?”
第135章 其罪八十八 · 破除
翌日一早,姜越在满室冬阳中醒来,身上的棉被软暖温香,周遭安宁,而床头边的脚凳上放着一叠干净的衣物,似乎所有一切都已归于平静。
这是他许久没有过的安稳,在这一刻几乎叫他以为是梦境。
昨晚陪他入睡的裴钧已不在屋里,他很快换上衣衫,出屋去找,却听裴妍说,裴钧天没亮就带着钱海清出山办事去了,至于去了哪里,裴妍也说不清,她只将董叔蒸好的馒头递在他手里,让他多吃些东西,少操些心。
可姜越心知山外到处都在通缉裴钧,心下便止不住记挂裴钧的安危。他一面与将士们一同在山坳中扎着新营,一面与赵先生合计着将已占的盐田物资调运、置换到别地之事,直到入夜时,才见裴钧和钱海清各自贴着大胡子、穿着破袄子,赶着辆快散架的驴车,颠颠簸簸地回来了。
师徒二人看起来精疲力尽,把驴车停在山口后,还需从车上把大包小包的货物卸下来。姜越勉力迈腿从坡路走下去,迎至他们面前,一靠近便闻见驴车上的腥臭味,不禁掩了掩口鼻,可还是上前搭手道:“你们这是去了何处?”
裴钧一听是他,忙把他推一边去:“你别过来,这都是外头买回的货,味儿可大着呢。你先歇着去罢,我很快就来。”
姜越莫名其妙被他推了老远,恰又被几个将士寻着说操练的事,一时便只再看了裴钧和那驴车一眼,狐疑地跟着将士去营地了。
等他出了营地回小院时,裴钧已然洗得一身干净、换了衣裳,屋内甚至还香喷喷的。
裴钧坐在床榻上,笑眯眯地冲他拍拍身边的空位:“快来,咱们该睡了。”
姜越知道裴钧一定有事正瞒着他,可一日的建屋、扎营已让他万分疲惫。裴钧环抱着他,喋喋不休地说着茶山的好,他躺在床榻上,枕在裴钧的胳膊上,看着眼前裴钧这一张他曾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的脸,耳中听着裴钧那熟悉、低沉、悦耳的声音,渐渐地,又再一次沉入了安然的梦境。
睡梦中,他似乎听见一个老者在说话,而他的腿亦被人拉伸搬动,传来了一些轻微的刺痛。他想要睁眼,困意却如江海把他淹没,等到他醒来,已是第二日天明。
他扭头,裴钧正在他身侧呼呼大睡,屋内仍是素净祥和的,似乎那梦境只是梦境。
他叫起裴钧来,正要问他昨日究竟去做了什么,屋门却在这时被敲响了。
一开门,只见是钱海清端着个带盖儿的瓷碗站在屋外:“王爷,这是照着爷爷给您开的方子熬出来的,爷爷说您每日喝上两碗,喝一月,腿伤定能痊愈。”
姜越面上微微动容,接过那瓷碗来,颇觉些分量,谢钱海清道:“有劳钱神医挂怀,我定会好好养伤。”
钱海清冲他咧出个笑,眼珠一转,突然冲屋里叫了声“师父该起了”,说罢一溜烟便逃下山去。
姜越这才想起自己同裴钧正一屋睡着,瞬时红了脸,而钱海清他们定是都知道了此事,还不知是怎样说道他二人的关系——一想到这个,他顿时不知该找哪条地缝钻下去。
“哟,还热着呢?”裴钧懒洋洋的声音忽然响在他耳边,惊回他思绪。
裴钧一手从他后腰抱着他,一手摸了摸他手中端着的瓷碗,揭开瓷碗的盖子闻了一闻便捏住鼻子叫:“这汤好臭!钱老爷子可真狠得下心……”
姜越把瓷碗放在桌上,用勺子一搅和,但见汤中有细小软糯之物,闻着确有些腥臭,辨别一时方道:“似乎是熬化的牛筋?”
“是什么就别管了,快喝吧。”裴钧把盖子搁在一旁,从他手上拿过勺子,舀起一勺喂向他,“来,乖乖阿越,张嘴。”
姜越嗤地失笑,劈手夺下那勺子道:“得了,多大的人,我自己吃就好。”
裴钧大为不悦地收回手,此时虽想同他再赖一阵,可看看窗外日头,似乎又到了该出山的时候,便只能同他暂别,乔装收拾一番,寻着钱海清,再次出山去了。
这么连着五六日,裴钧每一日都踏着晨光出山去、浑身恶臭地回山里,每一夜都洗得干干净净、把屋里弄得香喷喷的等姜越休息;姜越每一晚都睡得很沉,每一夜都重复同样的梦境,第二天也总是能有熬化的牛筋汤喝,白日里做事亦一日比一日更有精力、一日比一日更能忙碌,这叫他甚至都没有留意——
茶山中根本没有牛群。
数日后的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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