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的故事》第226章


人血液里那独立、自由的基因又让他们对拉美革命满怀同情和热情,同时,他们也看到了拉美巨大的市场和商机。承认这些新国家意味着得罪欧洲;不承认,良心上过不去,利益上也过不去。拿破仑战争结束后,欧洲国家,特别是“神圣同盟”国家(俄国,奥地利,普鲁士)和法国,都恶狠狠地盯着拉美,威胁着要再次殖民。这下,轮到美国纠结了。回避不是办法,总要选边站的。问题是:怎样才能既保持中立又保护邻居?美国应该在新大陆扮演一个什么角色?
拉美与欧洲不同,眼皮子底下的事不能不管。但是,怎么管?美国人自己也拿不定主意。国会领袖亨利克莱特积极,早就想承认拉美国家,但总统和国务卿不太感冒。克莱觉得拉美肯定会越长越像美国,拥有同样的价值观和同样的自我管理水平。亚当斯可没这么乐观。他认为拉美的天主教根深蒂固,从西班牙、葡萄牙那儿继承的专制传统也根深蒂固,这样的宗教和传统是产生不了美国的,咱跟它们没什么共同语言,就像咱跟西班牙、葡萄牙没共同语言一样。可是,拉美毕竟是邻居,老拖着不理人家也不好。就这样磨蹭到1822年,美国终于承认了哥伦比亚和墨西哥。刚承认没多久,拉美就面临被再次殖民的危险。
上面这三件事凑在一起让总统和国务卿看明白了一件事:美国需要一个“与时俱进”的外交原则,华盛顿的“孤立主义”需要一个“升级版”。咱再也不能头疼医头、脚疼医脚了,要让所有的国家都看清咱的底线,省得它们想入非非。这个底线是什么呢?就在总统和国务卿忙着设计“孤立主义2。0”时,英国居然主动跟美国套起近乎来了。
1823年夏,英国外交大臣乔治坎宁对美国驻英大使理查德罗什说:咱两家发表一个联合声明吧,告诉欧洲大陆那些流氓,禁止他们插手美洲事务。罗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老大以前连正眼都不瞧我们,现在要跟我们发联合声明?太给面子了!英国的用心不难猜,它要制衡欧洲,当然不希望欧洲其他国家到美洲开辟新的殖民地,与它竞争。拉美所有的国家都独立才好呢,这样,英国就是唯一在新大陆有殖民地的了。美洲天高皇帝远,叫上美国帮忙岂不省事?皇家海军的威名加上美国这个地头蛇,谅那些欧洲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罗什把坎宁的话传回华府,门罗也觉得新鲜,赶紧向两个老前辈请教,他们是前总统杰斐逊和麦迪逊。这俩都觉得这是提升美国国际地位的好机会,建议门罗接受坎宁的提议。所有的内阁成员也都同意,只有一个人说不。你肯定猜得到,这个不合群的人就是超独立、超有创意的国务卿亚当斯。亚当斯说:咱绝对不能与英国发联合声明,因为那样咱就变成了“拴在英国军舰后面的小船”。英国强,美国弱,咱宁当鸡头,不当凤尾。我们不是世界老大,但要做美洲老大。反对欧洲插手美洲这话我们得自己说,显出我们的独立和尊严,不能扯上英国。
亚当斯说这些话可不是斗气,他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两年前,他与英国驻美大使坎宁(外交大臣坎宁的表弟)曾有过这样一段对话:
亚当斯:我不知道你们要什么或不要什么。你们要印度,你们要非洲
坎宁:也许,我们还要一片儿月亮。
亚当斯:我没听说你们要月亮。但是,在我们生活的这个星球上,我就不知道有哪块地方是你们不想要的
坎宁:难道你想挑战我们对加拿大的所有权吗?
亚当斯:不。你可以保留属于你的东西,但把这个大陆上其余的地方留给我们。
从这段话中你可以看出亚当斯对整个美洲大陆的野心,拉美早就在他的视野中。实际上,他让英国保留加拿大还算客气的。在他心中,北美,包括加拿大和墨西哥,早晚都是美国的,拉美(南美)将是美国的后院。他才不会与英国共享美洲。
亚当斯在内阁会议上“舌战群儒”,把大伙一个一个地说服。当然,最重要的是,他赢得了总统的支持,足见他们俩是多么心意相通。1823年12月2日,门罗总统向国会发表一年一度的国情咨文。在这篇文章中,他说了下面这段话:
美国的权利和利益所涉及的原则是,美洲以其独立的环境和条件,从此不能被任何欧洲国家再次殖民。欧洲的政治制度与美洲有根本的不同为了我们自身的防御,我们认为任何干预我们这个半球的企图都是对我们和平与安全的威胁
我们从来没参与过欧洲事务对于(欧洲在美洲)现有的殖民地,我们不会也不应干涉但是,对那些已经宣布独立的(美洲)国家,任何欧洲国家以任何方式进行的干涉都将被视为对美利坚合众国的不友好行为。
这就是为后人所熟知的“门罗主义”的最原始的表述,也是迄今为止最著名的“美国外交意识形态”。它是“孤立主义”的延伸,把“孤立”的范围从美国扩大到美洲。门罗想说的是:第一,美国不干涉欧洲事务,欧洲也不许干涉美洲事务。第二,西半球(南、北美洲)永远对欧洲的殖民主义关上大门。第三,对美洲任何国家的侵略都是对美国的侵略,美国将会介入。这确实是个充满勇气、智慧和远见的外交精品,但“门罗主义”这个名字可不是当时就有的,门罗也不知道自己居然创造了一个“主义”。直到1850年左右,“门罗主义”才渐渐地变成经典。很多学者认为,“门罗主义”的真正作者是亚当斯而不是门罗,应该叫“亚当斯主义”才对。但话不能这么说。门罗完全有资格享有这个盛誉。没有他的支持,亚当斯的“小众”观点根本不可能得到认可。况且,曾当过驻法大使、驻英大使、国务卿的门罗,外交经验和技巧一点也不亚于亚当斯,他有能力独立地做出同样的判断,只不过他的观点与亚当斯的不谋而合罢了。应该说,“门罗主义”是门罗和亚当斯亲密合作的结果。
“门罗主义”在当时没什么轰动效应,说跟没说差不多,欧洲列强根本没注意到这几句话,或者说,它们根本不在乎。原因很简单,美国太弱了,人微言轻嘛。1824年,美国的国内生产总值(gdp)是英国的三分之一,法国的三分之一,俄国的二分之一,更不要说那些东方巨人了。从某种程度上说,门罗是在吹牛皮,美国无力保护拉美。但是,“门罗主义”的实施却非常成功,美国以弱制强,没人敢越过那条红线。原因也很简单,这只叫“美国”的狐狸背后站着一只叫“英国”的大老虎。虽然美国拒绝与英国发表联合声明让英国很不爽,但“门罗主义”的原则符合英国的利益,两家配合得天衣无缝。美国负责说大话,英国负责“秀肌肉”。在“门罗主义”实施的头三十年里,真正挡住欧洲的殖民步伐的,不是门罗那几句狠话,而是游弋在世界各大洋的皇家海军的军舰。皇家海军不放行,谁也去不了美洲。但英国自己还是可以随心所欲的。
学者们认为,“门罗主义”之所以成了气候,一是因为美国占据了道德高地,把“反殖民”说得理直气壮,赢得拉美国家的共鸣;二是因为这个原则不挑战当时的国际秩序,不干涉欧洲事务,不干涉现有的殖民地,没有引起欧洲列强的反感。更重要的是,美国在独立自主的前提下承认英国的霸主地位,尊重它的游戏规则,愿意与它密切合作。再加上美洲独特的地理位置和文化,实在是天时、地利、人和都凑齐了。门罗和亚当斯把挑战变成了机遇,把一手中等牌打出了上等牌的效果。后来,很多国家都想用山寨版“门罗主义”锁定自己的“势力范围”,但无一例外都变成邯郸学步,搞得连路都不会走了。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它们只看到“门罗主义”的形式,没看到它的灵魂;只看到它的霸气,没看到它的隐忍;只看到它的强硬,没看到它的灵活;只看到它的坚持,没看到它的妥协;只看到它的索取,没看到它的付出。世上哪有光占便宜不吃亏的事?
随着美国的日益强大,“门罗主义”的功效也日益彰显,它在成功地维护了美国利益的同时,也成功地把拉美变成了美国的后院。不管国际风云如何变幻,美国的领袖们总能用“门罗主义”解释自己的外交和军事行为。对“门罗主义”第一次真正的考验是1862年到1867年的“墨西哥事件”或“马克西米利安事件”。1862年,法兰西第二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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