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南渡之陈庆之》第18章


第32章 帝都
大军进驻洛阳后,庆之率领的江左子弟兵,饮马永宁寺中。
永宁寺,本是辉煌的皇家寺庙,在经历了尔朱荣,洗劫洛阳、屠灭宗室的“河阴之乱”后,寺内僧侣纷纷散尽,所有珍贵的佛像佛具、珠宝玉饰、锦褥画幡,都被一抢而空,唯余殿宇空旷,庭院萧瑟。
祖老大曾嗤笑道,“这雕梁画壁的宝寺,却给咱们用来跑马,当真豪奢。”
洛阳的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在这里,庆之先祖,曹魏尚书令陈群,制定了九品中正制,这项选官制度,无论南朝北朝,一律沿用至今,影响了三百多年的岁月;在这里,祖丰先祖,历任西晋东晋的祖逖大将军,曾登楼慨叹,“衣冠士族,尽在洛阳,礼义富盛,人物殷阜”,并在永嘉南渡后,一生念念不忘,收复中原河山。
庆之、祖老大、马佛念,三人纵马驰骋,从北魏皇宫出发,沿着南北主干道铜驼街,一路向南穿行,途经三省衙署,御史台,皇家永宁寺,太社太庙,国子学明堂,屋宇鳞次栉比,街道宽广规整,里坊井井有条。
之后,他们再一路往东,绕着洛阳内城跑了一圈,经过东首建春门、东阳门、青阳门,南首平阳门、平昌门、宣阳门、津阳门,西首西明门、西阳门、阖阊门、承明门,北首大夏门、广莫门。
从北门出,就是邙山,三人弃马登山,只见树木森列,苍翠如云,登上山顶,洛阳盛景一览无余,城内一片星罗棋布,十数座浮图宝塔高耸,散落地点缀其间,以永宁寺塔最高,其时钟声皇皇,雄浑绵长,回荡在苍山浮云之间。
庆之称讼道,“洛阳不愧于,千古帝王之都,黄河、伊水、洛水横亘四周,巍峨群山环绕其侧,山川形胜,易守难攻。”
马佛念遥指洛阳城,悠悠道,“不仅如此,这座洛阳城,是北魏孝文帝费时多年,仿东汉帝都打造,一切皇宫官署的布置,都与五百年前无异,而我们途经的十三座城门,大多沿袭旧名,一路行来,真有物是人非之感。”
祖老大立于其间,一拍他二人双肩道,“你们俩,能不能,偶尔说说人话?”
庆之与佛念对视一眼,均爽朗大笑。他们三人,历经这一年的金戈铁马,朝夕相处,早已情同兄弟,不分彼此,言笑无忌。
祖老大话音一转,愤愤然道,“可惜这次杀入洛阳,没有生擒萧综那厮,三年前他献城降魏,害了我们多少淮北弟兄,真是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
“祖将军所说的,可是那豫章王萧综”,马佛念嘴角微翘道,“我倒是听说了一些,他北降后的状况,两位可有兴趣一听?”
祖老大不置可否,陈庆之微微点头。
“说起来也巧,这豫章王刚入洛阳时,也下榻在永宁寺。当时北魏朝廷,尚不知该如何安置他,这令他日夜惶惶不安,于是写下了一首,诉说心中苦闷的‘听钟鸣’,没想到此诗一出,立刻引起了轰动,被洛阳士人争相传唱。”
“这倒是有趣,佛念快为我二人,吟咏一番!”庆之兴致高昂道。
“听钟鸣,当知在帝城。参差定难数,历乱百愁生。昔朋旧爱各东西,譬如落叶不更齐。漂漂孤雁何所栖,依依别鹤夜半啼……”
无论其人品如何,这触景伤情、凄清悲怆的动人华章,足以直击人心,令人感怀!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祖老大皱眉道,“老子如今改变主意了,若抓到这厮,给他个全尸吧!”
庆之哈哈大笑,马佛念摇头莞尔道,“祖将军,听我把话说完。”
他徐徐道,“他的才华洋溢,引起了魏帝元子攸的注意,对他多加抚恤,不仅把亲姐姐,寿阳长公主嫁给了她,还封他作骠骑大将军,齐州刺史。”
“混蛋,他这驸马爷,当得可曾快活?”祖老大咬牙切齿道。
“这我就不知了,只知道洛阳城破,他随元子攸逃了出去”,马佛念慨叹道。
“自有一天,老天爷会将他收了去”,祖老大恨恨道。
三人遥望着天边的洛阳城,一时默默无语。
如果这个世界上,当真有因果循环,又如何会有这般乱世!这是一个英雄并起,成王败寇的时代,而他们所做的,尚且分不清,是对是错!而他们的命运,会不会也如落叶一般,飘飘荡荡,不知去向何方!
邙山北望,黄河滔滔,时清时浊,奔流到海,裹挟着,刀与剑,血与泪!
第33章 独归
古人云: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
自从攻入洛阳,新帝元颢立即换了一个面孔,不仅重用依附的魏臣降将,越加疏远陈庆之,而且自命不凡,耽于享乐,认为只要自己一声令下,外患即清,对环伺在侧的尔朱氏,更是觉得不值一提。
陈庆之当然明白,真正的敌人,正在磨砺着他的尖爪,等待致命一扑。他数度谏言魏帝,以帝王的名义,招兵买马,并派信任的将领,前去接管荥阳和大梁,并巩固洛阳城防。
可是新帝唯唯诺诺,不仅重提登基之事,说什么必须祭拜天地,昭告百官,才可海清河晏,万民归心;又或是搪塞说,将军放心,种种军务,尚需时日,朕自有安排,摆明了对庆之不信任。
马佛念悄悄提议道,“大将军,魏帝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有求于南梁的可怜虫了,他如今自以为君临天下,又怎会把我等拥立之功,放在眼里!如何不把他暗中除去,扶植其幼子即位,胁天子以令诸侯,将军大业可成。”
庆之断然拒绝道,“陛下命我等,送北海王北归称帝,我怎可取而代之,马参军说笑了!”
“这只是权宜之计,卑职当然明白,将军对皇上,赤胆忠心。可是如今,北朝局势瞬息万变,那魏帝太过荒唐,对将军尚且多方掣肘,还有尔朱氏虎视眈眈,他日恐遭祸端”,马佛念急切道。
“你让我再考虑一下吧”,陈庆之沉吟片刻道,
“明日我会率军,前往虎牢关巡视,待归来后,我会再一次向魏帝陈述利害,无论成败,我自当决定,你我今后之策。
其实,早在进洛阳之初,我就已往建康去信,向朝廷发出了增兵之请,请求大军,一路缓缓北上,沿途接收受降之城,一路直奔洛阳支援,以备来日迎击尔朱氏,望能获得陛下批准。”
马佛念见庆之筹谋深远,这才稍稍放心。
没有想到,就在庆之巡视虎牢关之时,葛荣部叛乱已被基本肃清,天柱大将军尔朱荣,亲自率领十五万大军,回军南下,包围洛阳。
如今,洛阳城里,只有一路收编和新招募的五万兵马,为了与洛阳形成犄角之势,阻拦敌军,陈庆之统领剩余的全部梁军,渡过黄河,驻守北部中郎城。
四月,尔朱荣率领主力八万,进攻中郎城。
由于中郎城并不坚固,庆之选择了出城鏖战,尔朱军数度冲锋,都被阻挡了下来,双方激战三天三夜。
陈庆之身先士卒,鼓舞士气,梁军虽折损颇多,也硬是消耗了敌军数万人马,让尔朱氏再也无法组织攻势。
尔朱荣察觉到,啃不下陈庆之这块硬骨头,于是决定调整战略。
他让部下贺拔胜佯装进攻,拖住陈庆之主力,自己率主力绕远路,悄无声息地从硖石强度黄河,直逼洛阳。
没想到,元颢虽坐拥五万大军,闻得尔朱荣杀到,以为陈庆之已败,竟似吓破了胆,城都不敢守,就带领大军仓皇而逃,丢下偌大的洛阳城。
尔朱荣自然不会客气,纵兵驰骋,如猎人追兔子,双方于河桥遭遇,元颢军大败,四处溃散,逃窜中的元颢,被一小小个县吏割下人头,送去邀功请赏。
庆之深知大势已去,立即带领剩余兵马,强渡黄河,意图南归,为了应付贺拔胜的追击,庆之亲自殿后。
可惜,天公不作美,大军渡过黄河,跋涉嵩山,却遇春雨淅淅,连绵不绝。此时节,刚历了数九寒冬,山上草木不丰,土地泥泞,忽然爆发了汹涌山洪,泥沙细石席卷而来,梁军匆促间,被冲毁了大半,前军四散。
庆之等人,因为殿后,侥幸逃过一劫,却被贺拔胜追至。
为了掩护庆之逃走,祖老大将他打晕,交给了参军马佛念,穿上了他的铠甲,带领剩余人马,去引开敌人的追击。
庆之醒来后,悲不自胜,却被马佛念按着,剃下长发,身旁唯余护卫几人,一一如此,他们丢盔弃甲,只着素色单衣,乔装成行脚僧侣,往南逃去。
一行人停停走走,一路来到陈郡,遇到一位当地的汉家富商,虽然识破了他们身份,却答应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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