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山河》第43章


?br /> 凛华是天宫掌雪的神明,除了长相,一点没有沾染风花雪月的气质,整个人大写的糙,跟昭惑很是臭味相投,前阵子忽然兴冲冲地跑来说喜欢上了凡人,答应了人家要去看他,请昭惑帮他打掩护。
昭惑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二话不说一口应承。凛华和那凡人在凡间过了一世,虽说天界时间不长,能替那二人隐瞒到这种程度,也是他的本事。
只是后来东窗事发,少不得他也要跟着一起受责罚了。
昭惑拿手指撑住了额角,眯了眯眼,“确有此事。”
连阙:“可曾受胁迫?”
昭惑:“不曾。”
“完全自愿?”
“完全自愿。”
连阙静了一会,卷轴上渐渐显现出字迹,他神情专注,似乎公事公办,不为所动。
昭惑把脑袋摆正,收了笑,微微坐直来,问,“大人,凛华受什么罚?”
连阙头也不转,“三世情劫。”
“哪三世?”
“那就是天帝决定的事了。”
昭惑兴趣索然地哦了一声,“不归您管啊?”
说完自己先反应过来了,“也对,你又不懂。”
连阙把目光从纸上移到他脸上,盯了一会,昭惑连带着视线里的一丝不爽一起忽视。
“有一世,”连阙忽然开口,“他贵为王亲,对方贱为娈童,被献予他人。这是求不得。”
昭惑不知道他出于什么心态说出这番话,只是这话里的意思实在令他想发笑。
“天帝的主意?”昭惑嘴角噙着一丝冷笑,“你们除此之外还能有些什么手段?王公与娈童又如何,若是想,什么求不得,管他前生后世,先快活了再说!”
他们在雪白的虚空里隔着一道漂浮的书卷对视,审判是相互的,连阙不过想反驳那句不懂,可是到头来,却发现自己还是陷入了无话可说的境地。
他先转开了眼睛,卷轴又哗啦啦把自己裹成一团,静静地落在书案上。
昭惑收回目光,心想我跟他说这些干什么,又不关他的事,天神大人木成这样,审来审去也不过循规蹈矩,职责所在罢了。
想到这里他不免微微有些郝然,于是清清嗓子,先打破了沉默。
“大人,审了半天,快判吧,罚什么我都认,真的。”
连阙眼皮也不抬,闷闷道,“再等等。”
“等什么?”
“我在找。”
昭惑明白过来了,他估计是想找个前例照着判,当下有些哭笑不得,心说就不能打个马虎眼吗,这么多卷宗,找到天荒地老去。
心念一转,忽然启唇一笑,“大人若不嫌弃,小仙也略尽绵薄之力如何?”他说着,扬手一挥,广袖振荡,霎时间,满室书卷哗哗作响,在空中飞速转动展开,混乱地纠缠在一起,交织成一片雪白。
连阙拿着一卷卷轴正要收起来的动作一顿,眼睁睁看着空中悬浮乱舞的卷纸,他愣了一会,转身透过重重白纸墨字,看见那人眼里闪动着笑意,歪在椅子上乐得一脸开怀。
第38章 昭惑(二)
原本的偏殿立做灵堂,白烛上灯火跳动,长风直入,寒意彻骨,布置得简陋,却已是此时条件能做到最好的。殷长煊期间来过一次,未跪未拜,只默然静立片刻,又听闻急报匆匆离去。
除此之外,并无一人再来,那场劫难后幸存的文武百官,无论从前是否与荀未结怨,都似乎对这件事心照不宣地保持着沉默,仿佛从未发生,从来也不曾因一个奸佞的舍身获救。人生前之名,不论此人之后做了什么,似乎都再难在悠悠众口中更改。国家摇摇欲坠之下,谁也顾不上一个已死之人。
西北急报,雁远忽然陷入围城,而众人也终于发现不对劲,从起义军议论中才知道原来皇帝早已不在宫中,却不在什么安全之处,而是身陷边城难以脱身,一时间人心惶惶,祈愿无用,亡国的阴影笼罩于众人头上。
与此同时,又发生了一事,致使亡国之说甚嚣尘上。
就在宫变后的第二日,白昼里忽然风云变色,京城无论是百姓还是达官,甚至于围城之外的起义军,几乎所有人都见证了一道天雷自乌云滚滚中直劈而下,隆隆作响如同千军过境,惊异不定,不知是否果真是要改朝换代方有如此惧人天象。
只有临近庙堂的数人,亲眼见那一道刺目光芒劈进太傅灵堂,白纱乱卷,打翻白烛,火势熊熊而起。众人匆忙提水救火,奈何已无力回天,待至火星悉数扑灭,棺材早化成飞灰,不能再从一片狼藉的废墟分离出来。
果然是报应不爽,生前作恶多端,死后尸骨无存。超度的和尚摇摇头,叹气从废墟之上离去。
无人的宫墙深处,却有一片白影飘然而过。
荀未体力不支,扶墙慢慢跪坐下来,他脖子上的伤口入殓时被清洗过,已不见一丝血迹,正因如此,深可见骨的伤痕清晰可见。荀未摸索时发觉脖子上还挂着一物,取出来一看,正是晏离先前逼他做选择时塞来的灵石。
他那时扔到地上,晏离后来捡了,在他入殓时挂在了他脖子上,想来如果没有此物警醒,他也不可能早早醒来,躲过那一道天劫,更不可能一梦忆起前尘往事。
他是昭惑,不是什么散仙,亡国也不是什么任务,不过是天帝设下陷阱,要叫连阙在他与法理间左右为难,心灰意冷,白白受苦罢了。
亏他以为设了多大的局,也不过如此,他还是荀未时就不曾老老实实听天由命,遑论如今恢复记忆,不死磕到底都对不起自刎的那两剑。
只是这副身体本来就法力微弱,现在脖子上还多了一个大口子,怕是难成大器。若他魂魄完整,这整个人间,甚至来插手此事的诸神,又有何惧。
荀未伸手摸到颈间的灵石,连阙送给他过很多,他从前法力鼎盛不需要这些,只当做观赏,如今却派上了用场。
他在山穷水尽时赌一个转机,没有不胜的道理。
九天之上,有人叹了口气,向帷幕之上的人禀告:“天雷未中。”
帷幕后声音低低道:“无妨,随它去。”
又问:“连城何在?”
“已用了一道神谕,现下在……”那人顿了一顿,似乎自己也微讶异道:“在地府?”
“他在地府做什么,”声音里有丝不悦,“命他速去阻拦昭惑。”
“是。”
雁远城,兵临城下。
皇帝进退不得,分身乏术。
几乎在皇宫沦陷的同时,西北狼师亦大军压境,城中听闻京中种种,军心动摇者不在少数,西北王此时下令攻城无异于乘人之危。殷长焕已经领教过,此人并非面上看上去坦荡,无所不用其极,因此并不惊讶。
只是如何调度,军士也再不能如他四肢手足一般,皇帝深切叹出一口气,身心都感到力不从心。
他几乎是站在城楼上,眼睁睁看着军队如何溃败,铁蹄踏下,血肉飞溅,马革裹尸,草草收场。
凡人生命实在太轻贱了,一群蝼蚁,碾死几只,或者碾死一大片,又有什么要紧,悄没声息地,就从世上去了。
有那么一会,他觉得自己只是一个旁观者,站得高高的,漠然俯瞰,可是他抬起头,总疑心还有人更站在他之上,他也只不过是天地棋盘上微不足道一子罢了。
“你这弑母亡国的畜生!”父亲将书摔在他的脸上,李甫站在阴影里冷冷地觑。
他说谎,殷长焕在心里想,尚未发生的事,他凭什么知道,又是谁决定的?
我还有二十年,二十年不够,再二十年,绝不令国亡在我手里。如何听信天命之说,却不相信人的决意和力量。
可是这一刻,他似乎知道了,因为在他们眼里,最接近天机的人眼里,人的力量实在是太渺小了。
有下属来将他从城楼下拉下:“城门将破,此处危急,陛下顾全大局,快跟臣走吧!”
皇帝一言不发拂开他的手,似乎执意不走,下属正待要说什么,忽然指着天际发出一声惊呼。
“那……那是什么!”
殷长焕抬头去看,东方天际乌云滚滚而来,以人眼可见的速度风驰电掣,好似天神所驭战车一般,转瞬间行至面前,将威严投射于这一方小小的城池,那一刻太阳的光芒也被它们遮蔽,云间电闪雷鸣。不久前在京中出现的异象,竟是再次出现在了这边远小城之上,只不知,这一次降下天雷又是冲谁而来?
西北王在骤起的狂风里瞥见了天边蔽日的乌云,喃喃道:“晏离果真没骗我……”
此刻天意如何一目了然,城外欢呼不绝于耳,士气高扬,城内一片死寂,人心惶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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