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不为师》第188章


那人一准备离开,薛岚因也拉着晏欺一并往前道:“师父,我们跟上去看看。”
“……悠着点。”晏欺望着前方直入云端的红褐色山门,皱眉低道,“别往大路上闯,叫人看着面生,定要起疑心。”
“知道。”
言毕,两人提着纸灯,绕过层层林木,向适才来时马车碾过的山路里边儿弯了进去。
入夜的聆台山上人影稀疏,甚是安静祥和。约莫是门规严苛的原因,聆台一剑派的弟子夜时不曾在外流连,即便偶尔动了一颗贪图享乐的歪心思,大多数人也会选择约束言行,杜绝犯戒的可能,以此达到专心习武的一定境界。
薛岚因对待故地重游其实没多大的兴趣,眼前陈列的事物尽数换了一副陌生面孔,待得再一次将之踏在足下的时候,一切回忆都只是虚渺无形的——其中也包括当年蚀骨钻心的剧烈疼痛。
一件事情,挣扎二十余年,至今仍是同一批人,为着劫龙印的再现争至你死我活,拼进无数条命去,最后连口棺材也没能留下,走出来的,只剩得一粒风吹即散的尘埃。
薛岚因眯着眼睛,将手中火光薄弱的一盏纸灯高高举起,映照着漫山遍野数不尽的苍郁树影,同时也在映照着他和晏欺两张晦暗无光的面庞。
“寻常人上山走的是大路,也就是通往山门的石阶。”晏欺顺着光线,抬手指向远方蜿蜒缠绕的数道山弯,“但闻翩鸿运箱子的马车不一样。按时间来算,头天半夜从黑市那条窄巷子出发,到第二天同一时辰送上聆台山——刚好是夜深人静的好时机,加上沈妙舟包庇在后,门中弟子很难从中寻出异样。”
薛岚因道:“可刚刚咱们把车都拆了,还怎么混上去?”
晏欺道:“用腿走,会不会?”
薛岚因拿过纸灯往前粗略一探,听那车轮滚滚的声响已呈渐远之势,可能时间过得久一些,待今日这批车队彻底归入山林,要再想摸着轨迹寻得货物运送的终点,也就变得愈加困难。
——如今身在山中,脚下踩着闻翩鸿一手掌控的土地,若想另寻退路,几乎已成不可能的事情。
薛岚因偏头与晏欺对视片刻。半晌,叹了口气,再一次用饱含试探地出声询问道:“真打算追过去了?”
晏欺不假思索道:“少废话,哪儿还有机会容你考虑?”
话没说完,忽觉腰间猝然一轻。薛岚因摊开手掌,将晏欺整个儿裹往怀里,足下无声一点,踏过碎石纵身跃上树枝,后又拧来头顶一条相对粗实的枝干朝前一倾,如是持续数次之余,最终借力飞往车队行驶的尾端,匆匆落地站稳。
二人同时熄灭纸灯,周遭便也失去照明的火光,待那落日余晖彻底散尽,耳畔只隐隐听得马蹄踏地的清脆声响。
他们来时跟的是一批车队,中途为防不便,索性绕了个大弯儿,将所有工具一并藏匿销毁,待一切善后工作处理完备之后,这会子再赶急赶忙追出来,车轮滚动的尾音虽尚未断绝,天色却随时间渐暗了下来,周围俱是错杂一片的树木山林,一切事物混淆难辨,便也不好判断前方的车队最终会否抵达同一地点。
薛岚因总觉有些不妥,回头看晏欺时,他却直截了当地道:“走,别落下。”
薛岚因伸手轻轻拽住他的胳膊道:“不成啊师父,同时间上山的马车有这么多,万一跟错了该如何是好?”
晏欺道:“先跟再说,不会有错。”
“喂……或玉?等等我!”
师父在前,跑得溜烟儿似的快,可怜了徒弟在后,默默跟得胆战心惊。
二人悄无声息尾随在车队末端,一路走得甚是小心。但见车群渐行缓慢,绕进深山,便只剩得一条细而曲折的长道。
其间碎石铺了满路,硌上去的脚底板甚至都有些生疼。薛岚因牵着晏欺,笼统走了有小半个时辰,再抬头时,前方白雾成烟,灯影熹微,隐约现出一间竹篱围筑而成的陈旧窄院。
彼时距离山脚已近百尺有余,窄院地处山石林木之间,周遭潮冷幽僻,远看似是无人,近时却能见得炊烟袅袅。
适才接连成群的马车队伍,眼下放缓速度,逐一停靠在半阖的院门边缘。紧接着,赶马的车夫纷纷自木板上方一跃而下,撩开车帘,即刻抱着棚内成堆的货箱朝外拖拽。
过不多时,窄院大门吱呀一声,自内影影绰绰走出三四余人,清一色的青蓝长袍,人手一盏纸灯,见了车队,二话不说,便冷冷上前开箱验货。
薛岚因与晏欺并肩藏匿在不远处的斜角树后,天暗而潮,耳畔尽是风声呼啸,偶尔夹杂数道铁箱车板相互碰撞的闷箱。二人静候片刻,待得抬眼再望之时,箱中货品包括放置铁箱的车棚已被人尽数剥开,由内至外,一次毫无保留地检查透底。
“……还好我们半路先将马车给拆了。”薛岚因暗松口气,继又压低声音对晏欺道,“不然挨到这块地方,怕是根本过不了关。”
晏欺凝神望着竹篱之下一批一批由人倒腾开来的大量铁箱,良久无言,眉心却不由自主地微微蹙起。
仿佛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才抬手反拧薛岚因的胳膊,犹疑不决地出声说道:“不对……”
薛岚因忙道:“怎、怎么了?”
“这批箱子里,装的不是人血。”晏欺眸色微僵,似有些不知所措地道,“是别的东西……”
第161章 药材
薛岚因起先只是一愣; 很快反应过来; 脸色也随之沉下了大半。
正如晏欺所言,眼前运送上山的大批货箱里,装的并不是他们一直以为的新鲜人血。
鲜血的味道往往异常刺鼻; 即便彼此之间隔有很长一段距离; 也无法阻挡它由内而发的腥臭气息——这一点,薛岚因比任何人还要心知肚明。
而与此完全相反的是,竹篱外成群堆放的大批铁箱,本身并无半分异味; 甚至当车夫将它们逐一开盖来与人查验的时候,都不曾听得浓稠血液惯有的沉厚水声。
“你看,我说的吧……”
薛岚因回头与晏欺道:“你刚刚走那么急; 现在跟错了车,可不是白忙活一趟?”
晏欺眼底渐渐浮出一丝迷茫之色。
这人素来固执又倔强,最不容许在重要的事情上出现任何差池。如今薛岚因见晏欺的样子,怕是要凑去将脸往箱盖儿上贴; 情急之下; 慌忙一把拽住他的胳膊道:“或玉,这地方胡来不得; 你别顾着往风口上撞!”
“我不会的……你放开。”
晏欺当然没他想得那么愚蠢。于是用力挥手将徒弟赶至一边,转而挪动身形,继续朝窄院门前堆放的箱口里望。
但见那铁箱当中轻飘飘一片,装的真真不是人血,硬要说来; 甚至和常人身上应有的物件一点关系也没有。
晏欺看不清里边究竟是些什么,借着数盏纸灯投下的微渺光线,大约只能瞧见其松松垮垮一个形。
那些车夫一个比一个手脚麻利,办事绝不磨蹭拖沓,三两下便抬过铁箱搬往窄院当中,逐一摆平放稳,随后迅速回车赶马,催着空落落的车棚继续朝山下行驶。
如是一来,真正的问题也就瞬间显现出它存在已久的一小片边角。
“闻翩鸿在黑市一带大肆搜集人血……这一点必定不会存疑。”晏欺道,“而且山上山下每日通行的车马数量有限,就算跟错车队,也不至于错到离谱。”
薛岚因勉强朝外瞥了一眼,又匆匆拉过晏欺手腕道:“管他有错没错的,我们走了便是,这地方不适合多待。”
“等等……你急什么?”
晏欺最怕徒弟性急,事实证明,他也确实比谁都急。师徒俩匿在暗处,薛岚因来来回回站不住脚,晏欺拿他没有办法,便只好低声令道:“……你安生点,一会儿去看看那边箱子里装的什么。”
薛岚因拧眉道:“你还要看?”
晏欺简单“嗯”了一声,算是作为应答。两人无言片刻,待得人散灯熄,马车一溜烟走了个干净,竹篱外的青蓝色身影纷纷隐入篱内,也不知是在里捣鼓些什么。
晏欺站着耗了一会儿,见时候差不多了,便回头对薛岚因道:“走了,过去。”
薛岚因觉得师父自打失了修为,胆量简直就翻成了平日里的两倍。说是莽撞,又不像是莽撞,但归根结底,总就是没法叫人省心。
然而晏欺行事一向干脆果决,一不做二不休,趁着眼前正没人的空档儿,一个飞身便跃上窄院的房顶。薛岚因无奈紧随在后,见那竹篱围绕的矮屋乃是茅草搭筑而成,柔软的质地,算不上有多坚固,漏风不说,脚踩上去甚至会沙沙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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