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不为师》第194章


云遮欢四岁那年,在北域边境的湖叶镇外不慎走失; 被人一路颠簸运至南域聆台山下的沽离镇。也就是在那里; 不知是有幸亦或是不幸,她遇到了那个和薛岚因有着相似容貌,却又在同时温柔至极的陌生男人。
男人救了她的命,甚至终结了她很长一段时间以来; 与街头乞丐一般无二的流浪生活。
对云遮欢来说,那段苦难日子有多艰辛绝望,男人予以她心灵上的救赎; 就有多么温暖强悍。
——然而,好景不长。
她没能尝到多少甜头,男人惨遭诛风门的追杀,顷刻被铺天盖地的青黑流魂彻底湮没; 自此之后; 再未寻得与他相关的半分讯息。
那是闻翩鸿第一次,对年仅四岁的云遮欢; 催动具有控制意识的摄魂幻术。
事后的云遮欢,对所有人诉说的内容一样——是突如其来的一大批人,打破她平静短暂的幸福。他们成群结队将男人团团围住,最后强行带走,其间并没有给云遮欢任何做出反应的机会。
实际那所谓的“一大批人”; 归根结底,只是闻翩鸿一手捏造出来的假象。
云遮欢遭到摄魂术的深度控制,对眼前所展现的一切事物,都产生了极其特殊的魔魇与幻影——而在其中唯一清晰可见的,就是男人那一张,与薛岚因相差无几的干净容颜。
摄魂幻术的精髓效用,正巧就体现在这一点上。
闻翩鸿利用云遮欢感情上最为薄弱致命的一环,迫使她对那张求而不得的面庞日思夜想,徒生执念,甚至逐渐演变成为一种病态痴狂的爱恋。
她喜欢那个人,于是闻翩鸿便让她倍加用力地喜欢。
以至于质朴单纯的思慕之情发展到最后,愈发化为得不到的愤怒,失望,难堪,甚至对旁人疯狂滋生的憎恨与嫉妒。
爱使她过分丧失了理智,也使她日渐变得丑陋,变得面目可憎。
“到现在为止,我已经……分不清,我究竟……是在喜欢着谁了。”云遮欢仰面朝天,似嘲讽似无力地道,“摄魂术对意识的控制是绝对的……只要我看到那一张脸,他说什么,我就能做什么,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晏欺眯起眼睛,默不作声打量她半晌。
最后他问:“你怎么知道……你中的是幻术?”
他原本以为,这愚蠢到无药可救的女人,根本不会发现自己身处在怎样一个危险境地。
事实上,云遮欢对待一切,都始终是心知肚明。摄魂术演变到最后的结果,就是她已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真的疯了,还是幻象主导着意识,强迫她继续疯魔下去。
“……我会疼。”云遮欢摇晃着手里的锁链,精疲力竭地对晏欺道,“这些东西,已经和我的骨头……长在一起了。”
——只需稍稍做出一点动作,那种剧烈疼痛所带来的感觉,足以让她立马从梦魇中清醒。
晏欺默然站在满地奔涌的血水之间,望着眼前狼狈如凶兽般的可怜女人。
“你惦记了足足二十余年的那个人,早就已经不在了。”
云遮欢呼吸沉重,倏而压抑低淡道:“……我知道。”
“包括那张脸,那副五官——到现在,它只属于诛风门的闻翩鸿。”晏欺缓声道。
云遮欢微微咬牙,那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用力撕扯出来的。
她仍然回答:“我……知道。”
她辨不出自己是清醒还是愚昧,只要意识还在思维中游离,就永远脱不开摄魂术长久残留下来的幻影。
“我已经没法走了。”云遮欢睁开双眼,任那血丝与满面猩红融为一体,“劫龙印的毒素……牵一发而动全身。铁锁一旦开移,剧毒攻心,我必然会死。”
“晏欺,我不想在要死的时候,还看到你这张脸。”她颓然笑着说道,“你就当是发一发善心……滚远一点,别让我看到,行么?”
闻言至此,晏欺也难免是冷冷一笑:“你以为我不想走?”
云遮欢道:“你要走,随时都可以走。”
“死在地上,和死在地下,有区别吗?”
云遮欢神色一滞,旋即微有不解道:“你什么意思?”
“闻翩鸿遣人放火烧了长行居,我师父残魂已散,世上再无人知晓有关劫龙印的最终谜底。”晏欺道,“现在,劫龙印就在你的身上。我冒险上聆台山,也是专程为了来寻你。”
“寻我做什么?”云遮欢嘲道,“寻死的么……”
晏欺道:“你要这么想,确实也没什么问题。劫龙印在闻翩鸿的手里,我早死晚死,都是一样的。”
云遮欢眉目一扬,适才奄奄一息的面庞,此刻又无端生出几分带有强烈情绪的抗拒之意。
“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她道,“你们都死了才好,所有人,都死了,就是最好的……”
话音未落,晏欺扬手就是一巴掌,实打实拍在她布满脏污的左脸颊上,甚至将那凝结成壳的红褐色血渍震得粉碎,露/出壳下一层爬满丝状纹路,溃烂可怖的皮肤。
“混账。”晏欺声音平稳,却不失狠戾与决然,“如果不是为着你身上的劫龙印,谁想管你的死活?谁会管你的死活!”
云遮欢被这一记耳光打得满脑子都在嗡嗡乱鸣。好似心底压抑已久的悲愤困苦一次被人挤压出匣一般,她又一次,燃得喉咙冒火,拼命弹跳起来,对着晏欺嘶声吼道:“我可不是你徒弟,晏欺……你不得好死!”
“你不是我徒弟,可你一旦出事,害的就是我的徒弟。”晏欺伸手过去,狠狠扼住她无力摇摆的脖颈,“劫龙印破解,传说中的活剑真迹得以再现,没人能把握闻翩鸿最后拿捏在手里的,到底会是什么东西。”
“但你听着,云遮欢……”晏欺拧着她的耳朵,迫使她将一句话中的每一个字,每一分音调,都听得清清楚楚,绝无遗漏,“活剑族人一根手指头,就能轻而易举将你们北域白乌族夷为平地。如果按照谜底指引寻得真迹,最后让闻翩鸿一人尝尽甜头,你猜一猜,他先杀了我,然后再会对你背后的族人做些什么?”
云遮欢双目圆睁,几近被他掐至窒息:“你……你放……手!”
“你不是想死么?”晏欺问,“我帮你早一点解脱,难道不够让你快乐?”
“你……你……给我放……放手……”
云遮欢嘴唇大张,拼命呼吸周围潮湿咸腥的空气。
晏欺迟迟不愿松开力道,似早已对她反抗的方式感到厌烦。
他还想说点什么,倏而背后趟水的脚步阵阵回响,有一道沉冷男声自二人耳畔幽幽响起。
“晏先生有话好说便是,何故要对一柔弱女子下此重手?”
晏欺漠然回身,便见在那适才趟过的暗道里端,不慌不忙正走近一人。
藏蓝纱衣已有微许破损,但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漾在周围黯淡昏沉的大片浓黑里,偏是说不尽的锋利与残忍。
“……她素来不曾清醒,先生又不是不知道。”
从枕大步迈在遍地溅起的浓稠血水当中,顷刻在脚踝后方留下一串不明的波痕。
云遮欢稍稍抬起眼帘,空洞涣散的目光与他有过短暂片刻的交汇。
晏欺是知道的,从枕根本不会走远,横竖都在一座山上,彼此之间抱有的目的,也并无太大的差别。
所以这时候从枕的突然出现,根本不会让晏欺感到一丝一毫的惊讶。
——恰恰相反,他还勉强借此松下一口气。最起码,这厮待在他眼睛能看到的地方,没跑去祸害他的徒弟,便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少在这里阴阳怪气。”晏欺不留情面地道,“你对她做过的那些事情,还生怕没人拆穿么?”
云遮欢眼睫微颤,再次望向从枕的时候,他仍是淡淡微笑着,目光纯朴,不掺杂任何多余的情感。
——从来不曾包含任何情感,包括爱,包括喜欢,哪怕是那一星半点少到可怜的亲情。
打从最开始的时候,就是如此。
那一刻,云遮欢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眼前这个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男人,曾经事事将她掬捧在掌心里,予她兄长一般,独一无二的呵护与溺爱。
——那是她身边本姓族人之外,唯一视作心腹亲信的家人。
直到她从他分明溢满笑容,却堪比刀锋一样冷厉决然的眼底,预见到自己悲哀濒死的影子。
“从……从枕。”
这一回,云遮欢没再天真愚蠢地以为,从枕是来向她施以援手的。
“上古活剑一族,中原内外最为罕见的一大异域部族,乃是劫龙印最初缘起的地方。”
从枕没有看云遮欢,也没有看晏欺。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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