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大屠杀》第68章


山本七平提出的证据,是与“砍杀百人”的M少尉同一部队的T这个人的信件。据山本七平说, T在他的信中说,在举行入城式的前一天(即十二月十六日)奉命扫清南京城外的马路,向中山门外清扫了约五公里,但“没有看见一具中国兵的尸体,只是闲逛了一下”(单行本《我所认识的日本军》,下册,第三○○页)。可是,情况果真如此吗?
T所说的话,我不能全部相信。我因此想试举一、两个例子,与T的证词作一对照。在远东国际军事审判时,检察方面向法庭提交了书面证词,其中有一份资料,即有关从中山门外往东路上掩埋遗弃尸体的资料《崇善堂掩埋队掩埋尸体数统计表》(检证一七○三,法证三二五):
年 月 日
“自昭和十三年四月七日至昭和十三年四月二十日”
发现尸体的地点“从中山门外至马群”
男“三万三千六百零一具”
女“一百九十一具、儿童”三十六具“
合计 “三万三千八百二十八具”
(洞富雄编:《日中战争史资料》1,第三七七至三七八页)
这里所说的马群,地处紫金山南麓东端,从公路上走,离中山门外不到六公里路。
T说“向中山门外清扫了约五公里……闲逛了一下” ,因而可以认为他还是到过马群的。如果根据上述书面证词,从中山门外到紫金山南麓,则掩埋了遗弃尸体达三万具以上。 当然,并不是说这些尸体全都横在T所闲逛的马路上,或走在马路上所见之处都横陈著尸体,而再,说遗弃尸体达到三万三千八百二十八具,这个数字也许有问题。尽管如此,走了近六公里路,没有看到一具遗弃尸体,却也令人奇怪。我想,仅是阵亡的中国兵的尸体,应当也有相当数量没有埋葬。
同是在十二月十六日那天,野战邮政局的佐佐木元胜乘坐汽车从相反方向沿着T所走过的马路进入南京城。 他在《野战邮政旗》上写道:“自麒麟门前,在右首的工路试验所的广场上,有许多身着青灰色服装、像是苦力模样的人蹲在那里,那是四千名被解除了武装的中国兵。马路边上也有许多中国兵。他们睁大着眼睛四处张望,眼神令人可怖。马群镇原先是集积弹药的地方。在那里对二百名散兵进行了扫荡”(《野战邮政旗》复印本,上册,第二一五页)。麒麟门位于马群三至五公里之处,这里在行政区划上仍属南京市内。可以推测,佐佐木在那里所见到的四千名俘虏的命运是死亡。而且,毋庸赘述,“对二百名散兵的扫荡”则是斩尽杀绝。
从前面所说的中山门到马群一带的公路中段,再由此往紫金山方向走不到三公里处有一个很大的寺庙,叫灵谷寺。一九三九年一月,南京市伪市长高冠吾在这寺庙里建立了“南京无缘遭难者碑”(碑文收载于远东国际军事审判时提出的书面证词。根据南京慈善团体及人民鲁甦的报告所反映的敌人大屠杀情况。〔验证一七○二,法证三二四〕中)。其中也记述道:“一九三八年十二月,据报告说布山、马鞍、灵谷寺等地有许多尸体,请求掩埋。余命令公共卫生局派出人夫,收集尸体的残骸遗骨。 其数逾三千,厚葬于灵谷寺东边”(洞富雄编前引资料集1,第三七五页)。山本难道也把这个证词说成是捏造的证据吗?
此外。关于在南京城内的遗弃尸体,山本说:“N在信中写道,在市内没有看到一具遗弃尸体” (单行本《我所认识的日本军》,下册,第三○○页)。N在信里果真写有这句话吗?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便想对该信的整个内容的可靠性打上一个极大的问号。 这,只要看一下本书第一编第2节《城内扫荡的惨状》,便可知道。十二月十三日,南京城内扫荡后的悲惨情景,惨不忍睹。由此看来,山本大概是把N的信里所写的关于从中山门入城时的情况, 即把“城门附近没有看到一具敌我双方的尸体”(单行本《我所认识的日本军》,下册,第二九五页)这句话看错了,把“城门附近”当作“市内”了。对于如此重要的情况,希能正确地引证。
“今世地狱图”
铃木二郎记者看到了从南郭的光华门进城一路上的惨状,并对其地狱般的情景作了这样的描述:
在通往光华门的马路两边,可以看到弯弯曲曲的战壕。里面填满了无数烧焦并已腐烂的尸体;铺放在马路上的许多原木下面,也躺着尸体,胳膊和腿露在外面;其情景真是一幅今世地狱图。
山本七平对这种“地狱图”也抓住不放,企图证明它是凭空想象出来的虚假的图景。
山本说,铃木二郎记者大概是从上述引文中所说的光华门进入南京城内的。虽然报道也有给人以这样的印象:似乎铃木二郎记者是从中山门入城的,但从时间上看来,事实不可能这样。山本七平认为,所以这样说,是因为铃木二郎记者写的是在“阴天的十二日晌午”已经入城,而此时此刻,日本军尚未攻破中山门。然而,说铃木二郎记者是从光华门入城的,而不是从中山门进城的,那应该说是山本七平的错误判断。
诚然,铃木二郎记者说他是在十二日进入南京城的,但正如前面所述,这却是铃木二郎记者的记忆错误。铃木二郎记者是在十三日早晨中山门被攻破之后,才从那里入城的。山本说:“令人非常奇怪的是,铃木二郎特派记者没有明确地记述自己是从哪个城门入城的”(单行本《我所认识的日本军》,下册,第三○一页)。不过,这却是山本看漏了,铃木二郎记者显然“明确地记述”了从中山门入城一事,他说:“在我们于昭和十二年十二月十二日登上了已被炮弹击毁的中山门而进入南京城以前……”
所以要拘泥于铃木二郎记者入城的城门和入城的时间,那是因为山本七平说过一些话。
山本说,如果铃木二郎记者在光华门路上看到那悲惨的情景,那应当是十二日从光华门入城的时候;如果确是如此,那末报道中所谓坦克云云就“令人费解”了。山本认为,因为“即使在那时(十二日。——洞富雄注),而且恐怕即使在十三日、十四日也没有坦克”,所以铃木二郎记者描绘了一幅虚假的地狱图(单行本《我所认识的日本军》,下册,第三○一至三○二页)。
诚如山本所说,“城门的入口处都已用土袋加固,车辆自然不可能迅即畅通”。当时,尚留在南京城内的《纽约时报》记者德丁也报道说:“城门内侧由堆积得二十英尺厚的砂袋支撑着, 而且还用钢筋水泥来加固。”《洞富雄编前引资料集1,第二九一页)
此外,在南京降落后十八天入城的作家林芙美子在其随军日记中也写道:“听说,光华门是胁坂部队最先攻入的地方。可是,我一边穿过堆满土袋的城门,一边为攻破这个城门而深为感叹。”这个城门“以惊人的土木建筑的才能,把基础筑得如此坚固,安如磐石”(《我的昆虫记》,第十一、四十五页)。
不过,日本军既然占领了南京城,就必然会立即清除那堆积在各城门内侧的障碍物,以便让部队、车辆和坦克通过。林芙美子也不会看到南京守军用土袋构筑的防御工事全无破坏,原样保存在那里的吧。因此,“即使在十三、十四日也没有坦克”——山本七平的这一判断就令人费解了。再说,即使光华门和其他一些城门仍然如封锁时的那样原封不动,恐怕也不能因此说光华门通往中山东路的马路上日本军不需要坦克!
事实上,也无必要提起这些令人感到麻烦的事情。高崎隆治不愧是研究战争文学的第一个人,他所写的《空中楼阁的幕后》一文收录在一九七七年出版的本多胜一所编《笔杆子的阴谋》里。他在文章中明确地写着,在中山门堆积如山的土袋已被清除,“城门洞开,坦克于四时入城(十三日。—一洞富雄注)”(摘自大宅壮一日记《外地的迷惑》)。而且,当天夜晚“为扫荡残敌,坦克声隆隆,枪声激烈”(摘自偶然与高崎隆治同属第三十五联队的第一大队副渡边年应经理中尉的日记),从根本上推翻了山本所谓“十三、十四日没有坦克的说法”(第一四六、一四九页)。
铃木二郎记者大概是于十三日或十四日在光华门路上看到惨状的吧。
山本又说:“所谓马路两边的散兵,战壕里都是尸体的说法其实莫名其妙,这样的巷战准备,我有点不可想象。首先,无论看哪个人的记述,都未认为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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