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欢》第116章


她拉着丁巳坐下:“来来来,慢慢讲给你听。”
三人这一讲,就讲到夜幕时分。
丁巳听说了阿沅的身世,又是惊奇,又是怜惜。又听他们说到越王已退位,万安军也就是如今的越安军,已西上湘国,又不由激动不已,听着已是豪情满怀。
阿沅还惦记着前面孟千秋的状况,便留了他二人继续聊着,自己往前院去。
前院中黑压压一片,没有灯火,没有人声,但阿沅能感觉到,孟千秋还在这屋子里。
刚推开院门,一个黑影在倚在门边,声音弱弱的:“姑娘。”
“晴儿?”阿沅奇道:“怎么不点灯?还蹲在这里?”
晴儿抽噎许久,嗓子也哑了,低声道:“殿下他,不让点灯。”
阿沅扶着她起身:“你去后院歇会儿,吃点东西吧,我去看看他。”
待晴儿去了,阿沅推开房门,进到厅内。
厅中漆黑一片。
屋外没有月光,没有星星,一切都陷在暗黑中。
“月娘。”孟千秋不用点灯,也知道进来的是谁。
“我叫阿沅。”阿沅坚持道。
屋内人迟疑了一刻:“阿沅。”
阿沅走到圆桌前,打燃了火折,点上桌上一盏青油灯。
灯火刹那融进黑暗中,所到之处,暗暗明明,影影绰绰,更似梦似幻境。
阿沅走到孟千秋身边,还未开口说话,整个人又落入他怀抱中。
他不顾一切地贴着她的脸,让自己的胡须在她光洁如玉的脸颊上摩挲着,怀中的身躯又熟悉又陌生:“你是怪我,是不是?那时候,我扔下你,眼睁睁看着你被他们送进宫去!你还在怪我,是吗?”
“千秋。”阿沅不忍推开他,忍着疼痛声道:“怪不怪你又如何?早就已经过去了。”
“可是你知道我有多后悔吗?”孟千秋沙哑着嗓子,似嚼着砂砾般:“我太傻了,我以前不知道自己有多傻!你入宫之后,我害怕见着你,又无时无刻不想要见着你,我太后悔了,日日夜夜都后悔着,都恨着自己!”
他乞求着:“还能给我机会吗?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阿沅轻轻推开他,他的脸落在烛影里,一双眼像长不大的小孩,还是当初那样的深情和温柔,脸容却不见了,曾经的俊秀潇洒,风流不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黑苒的沧桑,眉间眼角藏也藏不住的细纹。
她轻声说道:“若是再给你一次机会,对付柳相的事了,我便回蜀中隐居不出,你会陪我去吗?”
孟千秋情深似水的眸子里透出深刻的痛苦,他双手攀住她双髻的乌发:“月娘,可以不走吗?我可以让你做王后,你若不喜欢后宫三千,我便一个嫔妃都不要!只要有你一个就好!可以吗?”
阿沅嘴角微动,浅浅一笑,似是早猜到这个答案:“千秋,还有大孟的天下在等着你,就把那个已死的月娘忘了吧!”
孟千秋的手,倏然从她乌发上滑落,低低地垂了下去。
她太知道他的死穴。
他颓然坐回榻上,双手捂住脸,低沉暗哑的声音从指缝间传出来:“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要我做这样的选择?为什么要逼我?”
阿沅轻轻拍拍他的肩,就像好兄弟那样:“这一次,是你自己逼自己。”
“看来你已经做好当皇帝的准备了,趁你这次回来,不如我们好好商量一下下一步棋怎么走。”
她语调又轻松起来,似是明白最沉重的阶段已经过去了。
孟千秋放下手,仍然是一脸不甘地看着阿沅,眼睛似露着猛兽一般幽幽的光:“你不再爱我了。”
阿沅不置可否,坦然凝视着他:“孟千秋,我比你更清楚你自己,你更爱这天下。”
孟千秋不否认,也不承认,心中酸涩难当,除了天下,我什么都可以舍弃。这句话,在唇边绕了绕,最终又吞了回去。
那又如何?终究给不了她要的。
远离红尘,伴君逍遥。
他看着尽在咫尺的她,却仿佛那么远,隔了不知多少年的光阴岁月,那个曾经眼中闪着纯真期盼,一脸热切地看着他,说带我走的女子,早已经不见了。
是他自己弄丢了,再找不回来。
阿沅似乎看透了他心内的想法,嘴角露出一丝良雨良特有的不羁微笑:“向前看吧!”
第一四零章 新颜() 
第二日李昱怀来的时候,香铃儿一脸疲惫,看着他眼泪汪汪。
李昱怀奇道:“铃儿姑娘今儿个怎么了?”
香铃儿嘟囔道:“我真傻!”
“怎么了?”这次阿沅和丁巳以及早上接过来的丑婆婆也看着她道。
香铃儿噘着嘴道:“我应该趁人到齐了,一起给你们讲的,结果你们一个一个来。丁小四讲一遍,给婆婆讲一遍,现在还要给李公子讲一遍。我已经累得嘴都快抽筋了!”
众人不由轰然大笑。
李昱怀啼笑皆非道:“那在下可就不敢劳烦铃儿姑娘了,幸好,二弟早在信中跟我说过大概,还幸好铃儿姑娘曾经跟他讲过。”
香铃儿眼一下亮起来:“那最好不过了!”
阿沅也收了笑,再捡了当下南方比较重要的情况跟李昱怀说了一遍,特别是逍遥宗在湘国的动静。
逍遥宗如今已经全盘接替了天宗的位置,将韩今是与湘国王宫牢牢控制在手中,只等顾因大军到来。
算来也该快了。
正说话间,孟千秋带着晴儿走了进来。
“聊什么呢,这么热闹。”他除了眼眶有些红,似乎没睡好的样子,其他看起来都很正常。
阿沅很欣慰,自己没有看错人,这样的孟千秋,才有站上那最高权力位置的实力。
不以己悲,不以己喜,所有情绪入心如入海。
李昱怀首先站起来:“殿下!”
丁巳与香铃儿也起身施礼。
孟千秋仍然那副万事无所谓的表情,大辣辣往椅子上一坐:“对了,你们这次去南边,越国那边情况究竟如何?万安军是怎么把越王拿下的?”
香铃儿做了翻白眼吐舌头的表情,众人又是一阵笑。
丁巳直乐得直不上腰。
孟千秋搔搔头:“怎么?越国出了什么事这么好笑?”
阿沅怕他情绪不稳,忙道:“是刚才铃儿正发牢骚,要将南行之事讲三遍,结果你这一问,怕她要讲第四遍了。”
孟千秋也咧嘴笑了笑,阿沅却看出来,那笑,太干太涩太不自然。
“那绕了铃儿吧,我们不如先聊聊,上京之中,下一步棋怎么走。”
他其实并不太想听到关于顾因的事,虽然阿沅没有明说她与顾因现下如何,但他也能猜到几分。自己不能给她的,顾因能给。他不能为她放弃天下,顾因却可以。
这一点,他比不过他。
李昱怀正色道:“正是在讨论此事。”
孟千秋再装作若无其事,也不敢直视阿沅的脸,斜斜地看往窗外,背着手,颇有君临天下的气势,沉声问道:“何时动手?”
只有阿沅能回答他。
“等待湘国的消息。若湘国的情况顺利,就不必再等了。越湘蜀一统,梁只是跳梁小丑,不足为惧。”
孟千秋闻言,脸上也不见喜色,只淡淡道:“那忠亲王是否要回来?”
阿沅缓缓摇了摇头,思索一番道:“忠亲王需要在前线看着杨昌烈,不知为何,梁最近战意十足,成出鞘之势,颇有急战之意,还要告诉忠亲王和金佐堂,多加小心。”
“姑娘为何不提周大将军?”李昱怀奇怪道。
阿沅看着丁巳,微微一笑道:“周大将军,请放兵权的密折应该差不多要到京了。”
丁巳颇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师父神算!确实如此,周家父子已经对柳相的态度惶恐不已,决定弃权保命为上,以退为进,待柳相上位之后,好歹有从龙之功。”
孟千秋与李昱怀一听便懂了,孟千秋道:“那我暂时不回襄阳,在此等候柳相发动。”
“正是。”阿沅回答他时,微微施礼,那是显示对王的恭敬。
孟千秋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却又无可奈何。
众人又议了一番,到午膳时,方往前院膳厅走去。
孟千秋和阿沅落在最后,晴儿远远的回头看了一眼,又默默走开了。
孟千秋转过头,正好能看见阿沅如山川起伏的钟灵侧颜,卷翘的睫毛似蝴蝶翅膀,在粉脸上扑扇着,似拍打在他心上。
他轻叹一口气,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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