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世始梦》第71章


临走时宁琅向那住持求教根治白束心疾之法,那老和尚却只摇了摇头,叹道:“有人生而为死,有人因死而生,他的命是别人拿命换来的,由己不由天,阿弥陀佛。”
宁琅皱了皱眉,白束却了然于心,那些时日痛的没了知觉梦里便有一人时常拉着他下棋,与他生的一般无二,却独独少了眼角一颗泪痣,每每最乐意干的事儿就是询问他与师父那些经历,听到最后往往满足地叹一口气,对他一笑,“你好好活着,代我活下去。”
过了弱冠之年后那人再未入梦,他也再未患过心疾。
只是每年寒食必定斋戒一日,将这一年里他与师父的所见所闻述与风中。
白束按下激动的心情笑了笑,“不要在这里站着了,先回庙里,我将药给那些百姓煎了先让他们喝下。”边往回走边问:“你如何会出现在这里?”
萧怀剑边走边道:“想必沱河决堤你已经知道了,那你可知朕派来的那位钦差是谁?”
“谁?”
跟在萧怀剑身后的卫业征爽朗一笑:“嫂夫人,这厢有礼了。”
“是你?”白束一愣,接着便了然笑了,“原来如此。”
“朕想着沱河决堤,派个文臣过来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还不如直接派个武将过来,还能充当劳力使。”
“结果那沱河陵的知县竟然找了一帮假灾民想瞒天过海,” 卫业征接着道:“若是没见过世面的文臣可能真就被他糊弄了,可咱们毕竟是见过战场的人,知道真正的生灵涂炭是什么样子,当即便被我拆穿了,一封奏章送到宫里,”指指萧怀剑,“他就来了。”
“这些底下的小官以为天高皇帝远,竟真的无法无天,朕给他拨了钱财让他赈灾,他可倒好,直接把灾民一赶了之。我们沿路找真的灾民,这才到了这里。”
“只是这些并不是沱河陵的灾民,”白束淡淡摇了摇头,“不过也与沱河脱不了关系,他们是沱河下游的百姓,饮了沱河水染了痢疾,被当成瘟疫驱赶至此,真的灾民如今有些在晋阳城里,还有一些……路上便没撑过去。”
“岂有此理!”萧怀剑忿然,“朕便以此事为引,好好整治整治这基层官场!”
白束点点头。
“话说回来,我们找到这些百姓原本是想立即把他们送回村中的,结果这些人非说要等两位恩人,问及他们恩人出处,他们只道一个叫三郎,朕当时还想留下两个侍卫知会一声也便算了,直到一个小姑娘告诉朕还有一个叫苏九允。”萧怀剑一笑,“九允,朕一听便愣了,还记得当年的一句‘比及登庸纳揆日,九允天下一允卿’,这九允除了是你还能有谁。”
白束看着萧怀剑笑了笑,当年在宫里所经历的事还恍如隔日,人却早已不再是当日那莽撞少年,几分岁月在人身上积淀下来,已经有了出具棱角的帝王气魄。
恰在此时那个小姑娘从庙里出来,清脆喊了一声“小九哥哥”,直冲着白束过来。
白束低下头在人头上抚了抚,柔和一笑,从怀里掏了一串冰糖葫芦出来。
小姑娘满心欢喜地接过来。
“会煎药吗?”白束问。
小姑娘点点头。
白束把药交到小姑娘手上,“把药煎了,让爷爷奶奶和大伙喝下就没事了。”
小姑娘再点点头,拎着药挑着串艳红糖葫芦跑远了。
白束笑着回过头来看着萧怀剑,“我们如今没有籍贯,你又一封诏书把师父给写死了,我们只得化个名字出来方便与人交际。”
“当初昭告天下宁将军已死也是无奈之举,只有这样才能堵住那些人的悠悠之口,也便没有人再会找你们麻烦。宁将军反正也醉卧温柔乡,无心理朝政了,给一个以身殉国的名头,准陪葬皇陵,享世人香火供奉,将军府如今已换了长平公府,享世代袭爵。”
“多谢皇上,”宁琅拱手谢恩,不由苦笑,“不过我已断了宁家的香火,只怕这爵也无人能袭了。”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萧怀剑一笑,“宁老将军几年前收养了几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其中有一个根基不错,宁老将军便认了那孩子当孙子,如今已送入宫中当了禁军,若是将来真有出息,朕便准他袭了你的爵,也算是你宁家的后人了。”
“老爷子他……身子还好吗?”宁琅问。
他这一世自认问心无愧,却独独欠了宁家一个交待。
“老将军好得很呢,”卫业征接道:“要不是近几年边境安宁,我看宁老将军还有再披挂上阵的打算。如今天天没事干,便张罗着给他的宝贝孙子找个孙媳妇,买通了福禄巷里所有的说书先生,比将军你当年还要热闹,”看了白束一眼,笑道:“只是如今无人捣乱了,全汴京城的待嫁女儿家都想着嫁入公爵府,吓得那孩子都不敢回去了,日日在禁军营里待着,官职升的比谁都快。”
宁琅云淡风轻地笑了笑。
白束也跟着笑一笑,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破庙里无处安歇,好在御驾带齐了装备,一张小桌往破庙外一张,竹林为盖,日光零散落下,颇具意境。立马有太监上前手脚麻利地备好了茶,看那个机灵劲颇有当初秦公公的风采。
“秦公公和瑛姑如何了?”白束问。
“父皇驭龙殡天后秦让便请辞京去,算是衣锦还乡了。瑛姑知道你不会再回宫后便也出宫了,在丹青巷里置办了一套宅子,朕答应她你若是回京来,一定第一时间知会她。”
“瑛姑口不能言,她出了宫一个人能过好吗?”
“这你大抵不必操心了,”萧怀剑一笑,“如今她不能言的有人替她言,据说是瑛姑进宫前的老乡,老实巴交的一个铁匠,瑛姑用恩赏盘了间糕点铺子两个人经营,如今孩子都能在铺子里帮衬了。”
“那铺子生意定是火爆,瑛姑做的点心可是御口称赞过的,”白束笑一笑,又接着问:“那伶仃呢?”
“别提了,”萧怀剑叹了口气,“你当初怎么没给骟了,如今宫里的猫都被它祸害遍了,子孙满堂满皇城都是它亲戚,一到开春就领着他那子孙后代到处叫唤,宫里人都唤它九千岁,没人敢招惹。”
“不过伶仃也老了,近几年也不喜动弹了,天天在澍兰苑房顶上趴着晒太阳,好几次下不来了,还是朕差人上去把它抱下来的。”
白束静默了一会儿,抿抿唇挤出一个笑来,“都说贱名好养活,它也算是安稳过完这一世了。当初你抱来的时候那么小一团,缩在我怀里瑟瑟发抖,如今却已到了天命之年了。”
宁琅轻轻在白束手上握了一握,劝慰道:“你也不必太伤心,它这一世过的顺遂,还出过不少功劳,来世定然还能投一户好人家。”
白束回以一笑。
适时那煎药的小姑娘端着瓦罐过来,怯生生打量了众人一眼,福了福身子,最后对着白束问:“小九哥哥,你看行吗?”
白束揭开盖子看了一眼,笑一笑:“可以,给他们喝下罢。”
小姑娘仰头一笑,端着药跑开了。
“小九哥哥,叫的真亲昵,”卫业征调笑道:“这里这么多人偏偏只唤你哥哥,这是对你有意啊。”
白束微微一哂,看了宁琅一眼,方才花魁的事还没理顺,可千万不能再被卫业征挑拨了,急急辩道:“才八九岁一个小姑娘,哪来什么有意无意的。再者说你都是有了家室的人了,唤你一声哥哥你好意思应吗?”
卫业征不禁一愣:“你怎知我有家室了?”
“我们是离京又不是避世,”白束笑道:“风光煊赫的卫将军得陛下赐婚,迎娶了安阳公主,天下谁人不知。”
“那你可知他为何赐婚给我?”
“哦?”白束抬头:“为何?”
卫业征看着萧怀剑,“因我妹妹入宫做了他的后妃,他却死活不肯唤我一声大舅哥,这才又将妹妹下嫁于我,我俩便持平了。”
白束也笑看着萧怀剑:“当真如此?”
“是安阳自己吵着要嫁大将军的,朕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罢了,”萧怀剑一笑,“当初她的第一目标可是宁将军,奈何神女有情襄王无意,这才退而求其次嫁了卫将军。”
“啊?”卫业征登时大惊,“是这样吗?”
众人皆一笑,萧怀剑指着他道:“你若敢欺负安阳,朕第一个饶不了你。”
卫业征不禁撇撇嘴:“我怎么敢。”
众人又笑起来,一杯茶喝完宁琅站起来道:“我去看看那些灾民。”
卫业征立时跟了上去,“我也去。”
留下萧怀剑和白束相视一笑,过了一会儿萧怀剑轻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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