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知》第34章


他万分犹豫后,还是拿了秦远的大氅,原是为了留个念想,现倒能替他挡风护雨,捂得他极其暖和。
王姨逝前的眼泪、秦远的亲吻似还在他的面颊边,但他已无心去想了。天气着实太冷,喘气间都是一吐茫茫白汽。大氅虽裹着身子,但露出来的眼睛面颊都似受了风雪,冻得通红通红。
一路他也不知自己走到了哪里,糊里糊涂至了一不算太小的村庄,他下马来,让马歇歇。马也冻,腿根子都像是在打颤。他身上什么都没有,寻人要换钱,泥里活命的老百姓也没什么钱财与他。有一户人家信佛,又见是大年初一,便迎他进屋,给了他一碗菜粥喝。十五蹲在门槛上稀里哗啦喝完了,帮人抬了几罐坛子。主人家问他:“你是哪来的俊孩子,要往哪儿去?”
十五想了许久,露出些许茫然来。
“我,我从京城来,”十五半晌才道,“往……蛟河去,我爹娘在那。”
那主人愕然:“那么老远,你一人,一马,要走到什么时候?”
十五低头,就着老太太给的花卷吃了一口,不发一言。这户人家心善,见他半大一小伙子孤零零一人,虽来路不明,但还是见着可怜,便说要留他住几日再走。十五却不肯,他想走,留在与京城这么近的地方,他会太想秦远的。他心里只要一想,他就会忍不住骑着马狂奔回去。
不知道少爷在作什么。十五想,他会来找我吗?应当不会,今日是大年初一,他的事比年三十的还多。
老太太迈着小步子,往人家要了一小罐油膏。她本信佛,是不该碰的。但她还是拿着送与十五:“再骑两日马,这么漂亮的手都得裂了。”
十五赶紧站起来接了,耳根都是红的,支支吾吾地道谢。这户人的小儿子在外边贴窗花,送了他一张,上边是两个小人。十五本不要,看着窗花纸上两个亲亲近近的小人儿,便收了,郑重其事地放在内袋里。一通忙完,他与人道别,极其认真地祝他们一家平安康乐,再照着路接着往前走。据说不到百里,便有一镇,镇上有典当行,他可换些钱财。
老太太送他至村口,见他离去,再回身与村里人唠唠家常。正是大过年的,处处杀猪宰羊,大家都看起来喜庆,孩子们满地乱跑。老太太见不得杀生,只远远地与人聊几句,再走至村口歇歇,却也已是日暮低垂。她颤颤巍巍地要家去,却听一阵车马辘辘。
“老婆子!”旺儿骑着一高头大马,甩了甩鞭子,“可看见过一十六七岁的男儿,长得顶白净漂亮。”
那老太太当即惊疑,看其打扮不凡,心中几种想法轮回转,终究觉得那小孩看起来可怜,还是得帮帮他,便摇头:“从没见过。这穷乡僻壤的,外人都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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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我的小男朋友表完白第二天就离家出走,在线等急???
随便唠叨几句。小十五的赌气、任性、患得患失都源自于他的自卑和对感情的占有欲,大十五也想这样,但他更自卑,连赌气都不敢。少爷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十五,别人都不行。不破不立,俩人很快会解决然后甜甜哒。这段确实太难写了,我折腾了好久也没能很好地处理orz
第35章 
十五只靠人家送的一碗菜粥填肚,连着行行停停近两个时辰,早已冻得头脑昏昏,饿得缰绳都险些握不住。他自己都摸不清是否还走在官道上,只见天色已近全暗,鸦鸣雪落,前路昏黑。秦府的马日夜在马厩里好吃好喝,只平常送送少爷太太的,如今不知造了什么孽,被十五这小混球给选上牵出来,累得马蹄儿发抖。十五抽了抽鼻子,勉强看见不远处有些灯火,当即低呼,一个晃身直接给摔下去。幸而边上积雪尚厚,他不觉疼痛,只是到底惊心动魄,整个人陷在雪里,满脑子天旋地转,狼狈不堪。那马倒快活,发出几声马鸣,蹄子在雪上踏了几踏,溅了十五一脸雪粒。
十五好容易慢慢清明,踉跄着爬起来,靠着马喘粗气。他一手拉着绳,一手拼命将身上的雪给掸下去,生怕皮毛大氅受了什么损,自己头脸上的雪反倒不顾。他不敢上马了,便一边牵着马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一边解起大氅的暗扣。临近了那灯火处一看,是间猎户的屋子。
正是年初一,屋内猎户夫妇并几子围坐共食,不知是在烹煮着山里的什么野味,闻起来极香。室内烧着火,比外边暖和数倍。十五求他们给个地方借住一晚,他们亦爽快答应了,还分与十五一碗糙米糊,上边搭了一块肉。十五就地坐下,糙米味道并不好,但热乎乎的滚进喉咙里,还是让他舒服不少。野畜的肉嚼在嘴里一股膻味,十五平常最爱吃肉的,此时却莫名生出一股作呕感。猎户一家都话不多,连幼儿都安静用膳。恰巧合了十五心境,他正不想与人寒暄,神色黯淡,给什么便囫囵吞下。
他很快吃完东西,将自己的大氅彻底解开,放于膝上仔仔细细地瞧哪处有损。他的手指冻得红肿,仍伸出来将雪水一并抹去,靠着火盆小心翼翼地烘干。那猎户一家都以打猎为生,极熟畜生皮毛,一看那大氅油光水滑的毛料便知其不菲。再看十五内里锦衣俊容,只道他是哪家跑出来的小少爷。虽说他没带半点行囊很是让人心疑,但他们怕惹祸端,反而不提。
“家里着实没有多余的被褥床铺,”一家中的男人说,“你若不嫌弃,就与我仨娃娃一块睡。”
十五忙道他睡地上便好,夫妇俩犹豫了一下,便点头同意。他们一家子静悄悄地忙活开,幼子幼女上前收拾,虽是市井人家,但并不嘈杂吵闹。乡间睡得早,十五借了主人家的旧毛毡铺在地上,自己用大氅裹着身子,就这样躺着。妇人来将火盆再点热些,再匆匆自去睡了。三个孩子就睡在一边的床榻上,他们对十五这个陌生人满怀新奇,一个接一个恋恋不舍地上了床。十五能感受到三串亮亮的目光挂在他身上,挂了一会,慢慢闪烁起来,最后暗了,一个孩子讲起了梦话。
十五侧着身躺着,地上寒起,他冻得缩起肩膀与膝盖。又怕火苗子窜出来将大氅烧着,还不敢睡得太近,只好哆哆嗦嗦姑且如此。夜深人静之时,他身心极疲,却脑内混混沌沌的,怎样都睡不着。窗纸大呼,又闻风雪声,他慢慢平静下来,却反复挂念着王姨与秦远,浑身都是寂寞。他模模糊糊地想起白日遇见的那村庄一家,又想这猎户一家。这两户一家吵嚷热情,一家温和平静,他们衣食住行皆不如秦府奢靡大气,但与秦家过同样的年。
他们都是团圆的,只有他是一个人。
十五可能有些发热病了,心里火烧火燎,稀里糊涂地想事情。一会想,假若他爹娘没走,是否他也能感受一番所谓的阖家团圆,过一次快活的年节。但一会又想,他都快记不清自己小时候是怎样过年了,爹娘的模样早已在记忆中慢慢消逝。他能记挂的人实在太少了,总是无法避免,他的心里兀地又跳出来一个高挑傲然的少年身影——眉毛锋利、眼睛深邃,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很凶,笑起来却很温柔。亲的时候很凶,吻一会后又很温柔。既赐予他柔软的懵懂悸动,又摔给他烫手的残忍情意。
如果这个人在,他也许也能过个好年。
可是这人不在了,还是他自己逃走的。匍匐于黑暗的岁月太久了,他原只想要一点光亮,后来想要再温暖一些,再后来想要一整座烛灯。贪心不足的卑鄙使他困苦不堪,他既舍不得握在手心的光,又嫉妒未照到自己的光。
若得不到一整座烛灯,他宁愿一支火苗都不要。
十五撑着慢慢翻了个身,面朝着火盆,闭眼感受不远处慢慢微弱下去的热气。他从衣领里慢慢拉扯出一条红绳,上边系挂着的金锁日日贴身,被捂得温热。
他小心地攥着长命锁轻轻贴向唇,仿佛在亲吻烈焰。
翌日清晨,大年初二。
十五与猎户一家吃了点昨日剩下的饭菜作为早饭。放在秦府过年,十只猪牛羊都不够过个年的,而在这小小百姓家,一些糙米与肉便算是过节的好伙食了。十五知他们谋生不易,只象征性地吃了一些,将更多的饭菜都推给那几个小孩子。他实在想掏点东西作为答谢,这一家子却死活不收,只教他往哪条路走。十五无奈,感谢过后依言而行。果然待冬日高照时,他终于瞧见了城镇的影子。
“三两,”那老板只瞧了一眼,懒洋洋道,“顶多三两。”
十五皱起眉,冷声道:“这玉佩怎只值三两?”
当铺那人却不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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