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知》第40章


此话一出,十五面上没看出什么所谓,秦远的心却都快吊到嗓子眼了。
大夫见其分外紧张,宽慰道:“只是旧时候养得不好,但到底年轻,好好调养总会身体康健。”
秦远一颗心放下去点,让人记了药方,一些药此处没有,还得回京城才能配成。他又提起十五两只手给大夫看,大夫哭笑不得,着人随他回去拿些冻疮药来,便就此回去。待药来了,秦远亲力亲为,不让旁人进屋,自己给十五每根手指都细细擦过。
十五歪着脑袋看他擦药,手指还不安分地动来动去。
“动什么。”秦远低头擦完,从软座上起来,极其自然地半跪于十五身前,要去抓十五的脚踝。十五吓了一跳,忙要缩,却被人抓了个正着,鞋袜都被扒拉下来。他忙要抽出腿,未想秦远力气大得很,紧紧锢着他的脚脖子。他又不会下狠心踹,急问:“要做什么?”
“夫君,”秦远一点儿也不羞臊,“让妾身伺候你一回?”
十五急得脸都红了:“不行!脚是脏的——”
秦远置若旁闻,指尖沾药,便往十五脚上抹。他看十五几日奔波,手就冻得红红肿肿,更罔论脚上呢?果不其然,那一双脚上脚尖尽红,看样子竟是不打算说出口,让那些冻伤兀自坏着。秦远心里有些不高兴,又有些酸麻,好似心坎里生了疮。十五的脚掌窄薄,因常年不见日光而极其白皙,青色的枝丫微凸在脚背上,本是漂亮的,可脚趾却红红肿肿,配上足色雪白,愈发显得吓人。
秦远一手握着十五突出的脚踝,一手为其上药。他沉着声问:“怎么着,打算一辈子不告诉我了?”
十五:“谁说的,我回去便自个涂药去……”
秦远叹了口气,心知离十五完完全全地依赖他还有条路要走。兔子生性敏感而警惕,所谓狡兔三窟,没一个地方是正儿八经的家。但他秦远偏生不信命不信邪,硬是要将这只兔子圈在自己怀里,让他饿了疼了委屈了全告诉自己,赖着再也不走了。
秦远垂下眼睛,看似极认真地擦药。他的手指细细揉搓过圆润的脚趾,将那些瘙痒麻木的冻疮揉得烫起来。十五愣愣地低头看他,竟忘了抽腿,只觉那滚烫的温度从足尖一路走至心底,让他整个人晕晕乎乎的。
好想亲他。十五晕晕乎乎地想,听见秦远状似随意地开口:“你一路从京城来这,是打算去哪儿?”
十五:“蛟河。”
秦远改擦另一只脚,动作停了停,“去那处做什么?”
十五抿了抿唇,不想说。
秦远抬头与他对视,两双眼睛落在一处,十五盯着他的唇,小声说:“我爹娘在那。”
“你爹娘……”秦远糊涂地开口,隐约猜到了什么,道,“那怎之前不说,将他们接去京城不好么?”
“接不回来了,”十五语气平淡,“他们早死了。”
秦远沉默地将毛袜给十五套上,心里竟慌了片刻。蛟河那处天寒地冻,人烟稀少,死在那儿的是什么人?除了当地百姓,便是被驱至边疆后承蒙罪赦、回家途中的人。蛟河是回中原的第一道关,有许许多多的人在回家的第一处便客死异乡。他一直以为,十五与大多数小厮一样,被亲人卖进富贵人家换口粮,由此从不敢问十五家中情景,怕惹人伤心。谁能想到,十五身世竟还有一番渊源!
秦远起身,拿帕巾缓缓地擦了擦手。对十五的一部分陌生让他感到慌张,他心里窜出无数猜想,无一不是担心十五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受过何等欺负。他背过身去,将手上的帕巾丢在另一边的案上,勉强开口:“将我们十五生的这么好,定是两位极好的人了。”
十五想了想,毫不谦虚地嗯了一声。
秦远站着未动,却觉身上外袍被人扯了扯。他回过身去,十五未穿鞋,只着毛袜立在地上,面无表情。秦远正疑,十五却仰头嘴对嘴亲他一口。
秦远:“……?”
总算亲到了。十五舔了舔唇角,回身收拾行李去。
第41章 
年初四,迎财神。
吃过午膳,歇了好一会,十五抱着行李兀自出了门,将东西往马车上安置好。他带出来的那匹马被人寻回来,吃饱了粮草,正被拴在马车后边安安静静地立着。十五从车上跳下来,回身走几步,要去摸那匹马。他身后传来旺儿的声音:“好些了?”
十五顺着马的鬓毛抚摸下去,嗯了一声。马打了个响鼻。
旺儿走至他身旁,笑着看了他一眼:“你小子,净会折腾人。”
“对不住,”十五手停了,看向他,眼里涌出一些歉意来,“都怪我,连累你们跟着少爷走了这么许多天。”
“你没事便是万幸,哥几个都担心,你这细皮嫩肉的,别冻死在雪里头。”旺儿半开玩笑地回,见十五冲他轻轻笑了笑,心里竟不知该说什么。这短短半年过去,从酷暑到寒冬,他眼睁睁地瞧着当初那懵懂木呆、少言寡语的漂亮孩子慢慢长大,此时恍然一看,竟已有大人的模样了。两人对视无言,旺儿想了又想,附耳小声问:“十五,你与堂少爷,是来真的?你可定了?”
“旺儿哥,”十五平静道,“明白你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心中自有分寸……”
旺儿面露尴尬,低头搓了搓手。
十五站了一会,见旺儿不再开口,便再一次独自上楼去。今夜需接财神,伙计们全去睡了,只留掌柜的一人留在大堂。室内暖盆未接着换,显得有些凉。秦远见他进了房里,一张口便问:“与旺儿讲些什么悄悄话呢?”
十五外袄都未解,坐下来还未喝口热茶,闻言愣了愣神。
秦远坐到他边上,拎起两只冰凉凉的白爪子开始揉,边揉边重复问:“说些什么呢?那样有说有笑的,还咬耳朵。”
十五:“没讲甚么,就他问我这几日怎样……”
秦远狐疑地瞧了他一眼,十五当即如坐针毡,正蹙眉心想这都能看出来?!还没想个明白是不是真要将旺儿的话一字不漏地说出来时,直接被秦远一把拽进怀里呼噜毛。一头梳洗系带得整整齐齐的墨发被青年揉得乱七八糟,青年还貌似恶狠狠地道:“小兔崽子,还没跟你算旧账……”
十五:“?”
“什么朱红、雪青,又来个小厮,怎么这样招人喜欢?”秦远揉完头发揉脸蛋,手感太好,几乎停不下来,“先前把哥哥给的金元宝随随便便就送了人,眼睛都不眨一下给姑娘打金簪子。唔,这样大方?”
十五平生最烦最烦最烦人弄他脸,让他觉得自己被人握在掌心随意揉捏,此时却因理亏,不得不咬着嘴唇忍着。秦远捏他的鼻尖,将苍白的面颊揉得红红,将整个人都抱在怀里,低沉着声:“还不说话?说句明白的,雪青那女孩儿生的不错,芳心给了少年郎…你心里想过没有?”
十五:“……”
他忍无可忍,甩了甩头就从秦远怀里挣脱出来,恨声道:“小心眼!”
秦远嬉皮笑脸:“作娘子的,总归心眼小。我是个妒妇,怎的,要休了我?”
十五险些一口气噎住。心想他少爷这样喜欢演戏,怎么不到戏台子上耍去!以前便觉得他有些毛病,眼看着他竟是医不好了。他一颗心剖给秦远看,还被人问什么给不给雪青,雪青算甚么人?他好心将金元宝给了雪青的时候,又还没喜欢上秦远,若换做现在,他一颗都不给外人!就是这样,秦远还不信他,故意逗弄他玩。十五面上被人揉捏得泛了红,像是泅了胭脂一般,面红眼梢红,亮晶晶刺啦啦看人一眼。
秦远还笑着呢:“真生气了?”
“你是悍妇,不是妒妇,”十五憋了半天,说,“不跟你吵。”
秦远放声大笑,搂过来温柔地左亲右亲,十五的毛又给撸顺了。两人喝过茶,几个小厮来将剩下的行李收拾完整,他们便跟着下楼上车去。马车还未开动,秦远亲自烧了茶,十五趴在案上发呆。
“乖乖,”秦远漫不经心地垂眼,修长的手指在木案上轻轻敲打。车窗已被厚重的帘子遮住,昏暗的车内点了琉璃瓦罩的灯,暖色的烛光摇曳映出他面半明半暗,勾勒出凌厉英俊的轮廓。他不带笑时,看起来凶,但因低着嗓子说话,反有些温柔的味道,“方才跟你逗着玩,现正儿八经地与你讲。这一次你跟着哥哥回家去,咱们以后就好好过日子了,你若是……”
十五眼睛都未抬,平淡道:“你不信我。”
“我信你,”秦远斟酌道,“正因为信你,我有时候才后悔。我虚长你几岁,重来一趟,却把你拐向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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