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红尘》第226章


“大家撑住!”商离行见五人合力运作的剑阵竟是丝毫耐他不得,心下一凛,又带头加强剑阵法力。
“轰——”大地剧烈摇晃,飞沙走石,各色明光呼呼飞转,傅长宁身影忽快忽慢,转眼复又回到高空,剑阵中的五人望着他来去自如的身法,神色变转不定。这一战,不仅是剑阵中的五人在做殊死对战,还有北陆的兽族,东岛的天一阁,南岭的数万修士在身后默默支援,却没想到这么多人加起来的力道竟连他一步也挡不下!
无数爆裂气浪中,商离行凝眸仰望高空中那道化作白点的身影,在这短短瞬间,失望、悲戚、坚定在心头几度流转,最后仅余一个庆幸的念头:“幸好,幸好今日站在中洲的不是谢师弟。”
傅长宁脱离剑阵之后,负手立于长空,只见他轻飘飘拂去一块将要迎面砸来的白石块,清秀的面容微微一笑,道:“我就不陪诸位玩了,还有事要做呢。”
轻快的嗓音,玩笑般的语气,却听得众人心下一沉,众人心中都明白:“他要破坏维天之柱,将所有自然之力吸收完毕。”
他们哪容得傅长宁破坏维天之柱,几人提剑指天,青、紫、白、红,各色剑光同时冲天而起,将剑阵兜起数百丈,将将要奔向天柱方位的傅长宁牢牢锁住当场。
身影屡屡被阻,纵然没有伤他分毫,傅长宁也不由生出一股恼怒之意,跳入阵网,再度与剑阵中的五名剑修对战起来。
贺七守据北陆,距离中洲最远,又有丹吾带领的兽族替他守阵,是傅长宁最不易攻击的方位,最是能起从旁协助其他剑修、干扰受困剑阵之人视线的作用,见傅长宁奔向南岭方位的萧紫玉,急忙出剑攻其背部,傅长宁阴恻恻一笑,在没有回身的前提下发出真气挥向剑阵中心。霎时间,剑阵中气流乱转回流,在反作用力下倒灌回北方方位,贺七受不住这股气流作用,被迫转身。
回身之际,却见傅长宁挟带着湃然真气,直逼何所悟身前,将要落下。忽而衣袍一晃,何所悟被一股莫名推力推出西方方位,竟是商离行事先察觉他的意图,欺身逼来,在眨眼间变换方位,为何所悟挡下这一招。
“门主!”
“商师兄!”
剑阵的众人见傅长宁这一招将要拍落商离行面门,齐声呼喊,大惊失色。
……
西涯山方外之地,亦受震动影响,只是有自然屏障暗中运转,动静倒是比其他四陆小得多了,身处高空中的车驾却是完全感受不到外界的动荡。
元桑驾着妖族出驾车鸾,飘在半空,只闻时隐时现的花香鸟语。望着近在咫尺的层林枫染、花叶红翠,想及再过半个时辰,就能带着妖王回到西涯山了,元桑心情真是说不出的愉悦,他面带笑意,不时朝着车内说道:“王,您看到了吗?西涯山的花漫山遍野都开了。”
“王,您能回来真是太好了,大家伙都盼着您早日归来,名正言顺,统正妖族血统。”
“王,允棠长老一早就在望天涯设下大典,就等着您回来继承王位了,西涯山也已经四百年没有过这样的盛事了。”
他自顾自说了半晌,车帐内无半点声息回应,元桑浅浅一笑,终于收起自言自语,驾着车鸾又行一阵,已然靠近西涯山上空范围。
车内的谢留尘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四肢酸软,心头麻木,连动一下都是奢望,眼泪也快流干了。
南岭人人都坚守到最后,只有他被护着回家。
明明说好了要共同赴死,这人到头来却还是反悔,还是将自己送走!他早在暗中为自己安排后路,到头来,连这点最后的心愿也不愿成全自己!
说到底,还是自己太愚钝太天真,竟没早点察觉他异常的举止。
要是早点察觉他的异常就好了。
车身忽而一阵摇晃,无数灵气盎然的气流自车底涌入。
他们正式进入西涯山地界了。
他心知车马再进一步便彻底回不去了,霎时心如绞痛。只听车外的元桑道:“王,您听见了吗?西涯山的屏障将要启动了。”
他眼眸低垂,望向自己的手,深深阖上眼眸。恍惚间又听元桑轻快的声音再度响起:“只要屏障一开启,西涯山将再度避世,任那傅长宁多么厉害,都伤不到西涯山的一草一木,外面的战乱也干扰不到我们一分一毫。”
他越说越是感慨,“我们妖族所有人都活着,都在山上安安稳稳生活着,想出来就出来,想不出来就不出来,多好啊。只要能跟族人生活在一处,哪怕在山上待一辈子,元桑也是欢喜至极。”
“王,您说是不是?”
话语戛然而止,察觉车内气息倏变,元桑急忙迫使车鸾停下,掀帐一望,霎时一股阴冷气流阴面涌出,而谢留尘坐在正中,面目扭曲,双目紧闭,而从他的七窍之处缓缓淌留出鲜红液体!
他竟然逆转妖力,意图突破商离行设下的禁制!
元桑猛吸一口凉气,疾点谢留尘穴道,失声道:“您这是做什么?”
因元桑穴道点落,谢留尘运作到一半的真气被迫中止,缓缓回流,他睁开眼,透过一双血迹淋漓的双眼,漠然看着元桑。
元桑对上他冷漠的眼神,从那眼神中看不出丝毫归家的喜悦期待,只有深深压抑的痛楚、绝望,与悲凉。他们谁都知道,谢留尘逆转妖力之举,根本解不开妖力禁制,只会白白损耗心脉,在妖力枯竭之后毙命。
元桑叹道:“真不知那个姓商的给您灌了什么迷魂汤,让您这么死心塌地地对他!”与谢留尘对视一阵,为他擦去口鼻眼处不断溢出的鲜血。
谢留尘默默垂下眼帘,眼神中一片死寂。
元桑擦完之后,放下车帐,重新坐回车驾前,再不开口。车前御兽无他号令,也是一动未动。许久,谢留尘方听他深深吸气:“您没有见过您的姐姐吧?”
谢留尘微微眨眼,不明他为何突然说起此事。只听他低声道:“你们长得真像,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您没见过她,肯定觉得她是个手腕残酷、不近人情之人,但她曾经也只是一个受尽溺爱的小女孩。四百年前,魔族攻入西涯山,妖王、妖后先后战死,妖后在死前生下不足月的幼子,被南星带走救治。”
“一场大战,带走她所有的亲人。她能有什么办法?她那时只是一个单薄无依的幼女,刚面临父王与母后的相继战死,又找不到幼弟的下落,族中人人都在看她笑话,都在觊觎她身后的妖王权势。”
“她没有办法,只好在族中亲随的暗助下抱来一个父母双亡的男婴,充作自己的弟弟,求得大长老出山,助她坐稳妖王之位,止住纷争。”
似乎是被激烈的情绪带回到当年的记忆中,元桑每说一句便叹一次气。
“这四百年来,我们好不容易将权力收拢回来,一点一滴建立起自己的权势,稳定人心。您才是我们妖族的王,是我们妖族最尊贵的存在,那个假冒货以为自己出身高贵,对我们颐指气使,族民根本无人服他!王那是不想太早动荡王权,才让他奴役了我们三百余年!他有什么资格做这个妖王!”
他越说声音越是激动:“自五十年前得知您的消息后,族民无不欢欣鼓舞,殿下也在为您的归来扫清一切障碍,如今,如今四海归心,族民万众一心,就等着您的到来了!结果您竟然……竟然连我们这些血脉相连的族人都不要,就一心想跟着那个姓商的送死!”
他说到最后一句,声音已然变得低沉嘶哑,胸膛也是剧烈起伏,车内车外陷入久久的沉寂中。
谢留尘木然端坐。
元桑说完之后,又突然掀帐进来,在他身前弯下身来,目光晦暗不明地扫他一眼。
而后,在他灵台轻轻一点。
“去吧。”
谢留尘顿觉周身禁制悉数解封,真气瞬间流动,连声脉也遭到解禁,他不可置信般开口:“你——”
“看着您这样自残,元桑又岂能无动于衷?”元桑垂眸道:“那个人若死了,想必您这一生也不会快乐,与其看您郁郁寡欢一生,还不如成全你们。”
谢留尘真气回复,不再迟疑,立时祭出修明剑,急不可待地冲出车驾。等御剑飞出数丈,又突然回头看了他一眼,嘴唇颤动:“元桑……”
元桑坐于车驾前,偏过头去,只摆手道:“走吧,现在去中洲,或许还能见到他们最后一面。”
“嗯,我去了,谢谢你。”什么都不必再问,什么都不必再解释,谢留尘心怀感激,展露笑容,捂着尚且麻木的双臂,摇摆着御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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