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雪定清风》第7章


廖云锋只得跟上。
06。
一路疾行,来到一处庄园,大门口挂一块匾额,上题“千日红尘”四字,下笔苍劲有力。大门紧闭,四下荒芜,不见人烟。
荒河掌的马就被栓在附近的大树底下。
高淮燕心中生疑,问道:“师兄,他会不会发现了我们,故意的?”
“不知道,”廖云锋拔出快雪,“进去看看。”
以这庄子的光景,恐怕没人住,廖云锋当然不会去扣门,他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后原地站定,朝那扇门飞快地挥出一刀,刀光凛冽,门栓应声而断,门还完好无损。
高淮燕与他一左一右推开两边的门,门内景致出人意料,鹅软小径,两边栽了怒放的牡丹,沿着一路走,更是开了大片牡丹花海,花海中有树七八,修剪成塔状,又造有双子亭,亭边立一尊石像,刻的是一个着交领宽袖袍的老头儿,手拿青铜尊,极目远眺。
“这里必然有人住有人打扫,怎么好安静。”高淮燕不由得警惕起来。
正在二人屏息走在廊下时,突然有异响钻进耳朵,寻着声源,身体下意识地避开,只见有重物从横梁上跌落,是个人,穿浅青色短衫,应当是园中的下人。
廖云锋伸手探他鼻息,道:“活着,被敲晕了。”话毕见高淮燕不知何时起抓着他的手腕,不觉怪异。
高淮燕倒是大大方方:“我怕有东西伤着师兄。”
廖云锋并不领情:“你是不是磕坏了脑。”
高淮燕也只是笑笑:“谢师兄关心。”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屋前,门是敞着的,那屋子大得很,怕是够十几二十个人在里面比划拳脚。弗一走进,门就自动合上了。
屋中布局怪异,不见桌椅,只有左右各八根顶梁柱,每根柱上插了三把剑,且位于上方的比下方没入得深些,像是临时搭的一层台阶。横梁上绕了不知几圈麻绳,绳子有儿臂粗,悬在空中摇摇晃晃,那些绳子上挂了许许多多巴掌大的坛子。
高淮燕道:“难道是杜小仙杜玉京的人间宴?”
廖云锋重复道:“人间宴?”
“师兄可曾听说过,人间宴,吃了可升天。”高淮燕解释道,“杜玉京自称酒祖杜康的后人,生平第一爱酒,第二爱牡丹,他的人间宴需得十二个人才玩得开,规则是酒不落地,人不落地,这里的每一坛酒都是酒中珍品,要求参与者将坛中的酒喝光,一旦开宴,人就不能落地,只有喝光一坛酒,才能得片刻休息,但是究竟是如何进行的,我也……”
听到这里,廖云锋一把将他推开:“不会喝酒不要废话。”
就在那说话间隙里,已有一排蛇形镖朝他们飞来,力道之大,竟然整枚打进墙里。
高淮燕沉吟:“不能落地……地板下有机关,一旦吃重不对这屋子就要造反。门关上的那一刻已经开始了?”
廖云锋横过刀,道:“上去。”
他两个虽师出同门,但高淮燕拜徐明山门下乃是阴差阳错,没跟徐明山学过半天武功,后来二人同住清川山,也是各练各的,最多是切磋切磋,所以他们的武功路数其实大有不同,连那些阅历深的老前辈都没看出他们的关系。
譬如苍余派的功夫,贯彻着一个“诡”字,廖云锋所用轻功名曰罗浮峻天,身形忽隐忽现,转瞬就已出现在梁上。高淮燕则轻如飞絮,背贴柱子飘上去,姿若谪仙,但这门功夫有个惹人遐想的名字,他那个管教武功的师父说过之后,他就选择性地把名字给忘了,也是四个字,叫作拂墙动影。
没给人喘气的功夫,那些小酒坛就兀自动了起来,摆了个“七上八下”的阵仗。高淮燕脚踏横梁猫腰走步,欲看清个中玄机,谁想这人间宴跟长了眼睛似的,有一个坛子沿着绳索滑动,颤巍巍朝他荡过来了。清风在手中旋了一周,刀气挥出,像一只无形的手,在坛子上轻轻一拍,把它给拍得四脚朝天,坛中酒尽数泼了出去。
酒水落地,洒出一汪能照人的明潭,几乎在同时,脚下的梁横扫一个弧度,硬是将高淮燕掀了下去,这一下猝不及防,他下坠时足尖连点三柄柱中剑,像只长羽飞禽,在空中倏然被网住般,一瞬又腾飞起来,飘到另一处容身地。
他当即不敢再动,抬眼去看廖云锋,见他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忽然预感到了什么,一颗心别别跳了两下,不由出声:“师兄,不要停太久。”
仿佛是要印证他的话,廖云锋脚下横梁突然一分为二,朝两边收了进去,他下意识拽住触手可及的麻绳,绳索吃重,跟着他下落,绳上拴的酒坛纷纷从两边朝中间倾斜,离得最近的自然抖出了酒液。
再松手也已经来不及,高淮燕手腕一抖,刀背向前,人在空中晃过,将刚刚那个已经空了的坛子推过去。
廖云锋将快雪插入背后刀鞘,双手在酒液旁来回施力,竟将酒引成一股细流,恰好落进空坛,他这一手风水轮流,极考验内家功夫,且须臾之间,要将酒引入坛中,需得十足的默契,不能有半分犹豫。
可惜酒没洒,人却要落地了,地板吃到分量,一张大网从天而降,要把他给兜住,比网先到的是清风刀,高淮燕踩在柱中剑上,一招神龟入海,一刀似化作了千刀万刀,将网劈了个粉碎。
流星小箭接踵而至,这下却再困不住廖云锋,他翻身而起,反借箭势重攀高柱。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已经是惊心动魄。
高淮燕皱眉:“这样不行,不被弄死也要累死。”
廖云锋拿定主意不再犹豫,道:“喝酒。”
高淮燕一听就觉得不妥:“不行,先不说你我酒量如何,这里的酒是十二人以上分食的量,怎么喝得完。”
“别无他法。”廖云锋双脚一蹬,人已悬在空中,他揪过一个酒坛便一饮而尽,那酒照外行人看,怕是被巴蜀之地的泥埋过几年,入喉的就像是花椒水,直冲鼻梁,他喝完即走,离他最近的柱上长出一小块横板供他落脚,这一起一落的功夫,酒在肠中过,烧得他呲目欲裂。
高淮燕窥他神情,没发现异样,只有耳根稍稍带红,暗道一声厉害,有样学样,捞了个坛子喝,谁想这一坛仿佛柔情蜜意恩恩爱爱水,甜到发齁,胃里被恶心得不行,舌头都要打结,吐不出半个字来。
人间宴本是宴请十二人以上,就他两个争取的时间远远不够,稍作停歇,酒坛又躁动起来。
有一再有二,心理上就好接受多了,廖云锋揣着长痛不如短痛的想法,坛坛一口闷,比生吞蛇蝎还难受,他只得分出精力来运功压制酒劲,喝了一圈,将一根绳上的喝空,那绳子突然有了弹性,两头绷紧,随即卸力,带着一连串酒罐滚地,看场景有点挨个投胎的意思。
此刻高淮燕喝到一坛酒,备受折磨,那味道酸得人浑身战栗,三魂险些出窍,他喝到这会儿,神志快要不清,竟迷迷糊糊地跟自己讲笑话解闷:“我看这倒是一坛喜庆的酒,以后哪家夫人怀了男胎,送上几坛,能捞个干爹做。”
话毕自己笑了个痛快,将最后一口喝下肚。
却不防廖云锋已来到他身旁,往他手背上一打,叫他松开劲放酒坛归位,接着手掌贴上他脊背,给他渡了点真气。
“还醒着么。”
“自然醒着,多谢师兄。”高淮燕回首,翩然跃起,面染红霞,一笑粲然。他半醉不醉,身法愈发飘逸,足勾绳索,吊着去抓酒坛,这次的酒味道竟很好,犹如春风拂面,沐浴在和煦的光中,酒不醉人人自醉。
他那里是艳阳天,廖云锋却遭遇荒原雪,寒风剔骨,冷冽笼罩周身,若非他武功高强,早就牙关打颤,神志不清地缩成一团。他手持长刀,舞出一连串的招式,刀尖频频刺出,颇像雾里探花,下一刻刀势乍急,人与刀大开大合,牵动周围气流,将两根绳上的酒坛卷到一处,摇得叮当作响,接着刀刃一横,割开虚无,竟使气流回转,一切归于原貌。他这一套刀法名叫金风玉露,是否造就人间盛景不得而知,但能使刀客真气快速运转,冲击经脉,逼出酒性,叫身体暖和起来。
然而他酒后挥刀不知轻重,有一根绳子受不起这波力道,断了。
酒液如瀑般飞流而下,还不待抢救,原本站在一块木板上的高淮燕无辜受累,他又不胜酒力,远不如平日敏捷,被箭矢扫了下去。
廖云锋离得远,连踩几根顶梁柱上的柱中剑,在他将将要落地的刹那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胸中提气,拽他到身旁。箭阵在前飞刀在后,他二人齐飞上梁,却没想到高淮燕脚步虚浮,第二只脚踩了个空。
“小心。”廖云锋紧握着他的手,看他整个人悬空吊着,不由心惊胆战起来。廖云锋原本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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