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逐流》第732章


这一刻,桓温心中居然升起一股敬佩之心,怀疑自己当初废掉司马聃的男根,是不是做错了?
如果当初自己下手不那么绝,以司马聃懦弱的性格,他会这样跟自己玉石俱焚么?
很有可能不会。司马聃会懦弱的听自己摆布,然后被自己逼宫,可能吓都要吓得退位让贤。
结果自己废掉了对方,让司马聃不能人道,这是多大的梁子啊,简直是生死大仇,也难怪司马聃发现自己身体不对劲以后要铤而走险一把了。
“唉,三分人事,七分天命。嘉宾(郗超小字)之谋固然没错,只是……败给了人心。”
桓温一开目光,不去看司马聃那可怕的笑脸。一声惊雷响起,外面下起了大雨,哗啦啦哗啦啦,一如他现在的心情。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看到桌案上的那首改了一个字的诗,桓温总觉得这是对自己暗地里的嘲讽,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正在这时,浑身湿透了的郗超,大步走进显阳宫,语气焦急的说道:“主公,大事不妙。乌衣巷王羲之家与谢家都已经人去楼空,只拿了细软,家仆都没带。
鸡鸣寺内已经不见褚太后,至于王穆之和太子司马轩……也不见踪影!”
其实郗超刚刚进来的时候,桓温心中就已经有预感了。这就是一个局,一个司马聃用生命布下的局,他作为棋手,入局太晚,已经无力回天。
“主公,建康城内需不需要搜捕,大江上需不需要拦截?”郗超发现桓温脸上居然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容,怀疑他是不是被坏消息吓傻了。
“不用想了,我们都被司马聃耍了。如果猜得没错,这首诗是告诉我们,他们都去了洛阳,找赵川去了,这是赵川写过的诗吧?”
桓温将桌案上那张写着字的白纸,递给郗超。
郗家两房各有一个女儿在赵川那里当夫人,还都生了孩子(有一个怀着),郗超作为有关联的人,不便发表意见,于是便保持了沉默,毕竟他妹妹也是赵川的偏房呢,哪怕那个妹妹是庶出,他是嫡出。
“让淮南前线的邓遐去追截吧。他们准备一定不充分,不然我们怎么会一点都没察觉呢?主公现在还是要先稳定建康城的局势再说。
新皇登基已经刻不容缓。不如从司马昱子嗣当中选一位当幼帝吧,目前也只能这样了。”
郗超不愧是“盛德绝伦席嘉宾”,一瞬间就找到了救场的方法。桓温补充道:“司马曜乃是司马昱现在仅存儿子中最大的,就立司马曜为皇帝吧。”
司马曜,此时不过三岁而已,当真是黄口小儿都不算了。
郗超皱了皱眉,让一个皇室偏房的三岁小儿当皇帝,这吃相也是够难看了,简直是在脸上写着“我要造反”。
不过也没什么别的好办法了,因为现在世家大多没有反应,等他们反应过来,呵呵,不会像现在一样平静的。
“主公请在显阳宫等候,一步也不要离开,司马家子嗣众多,以免人浑水摸鱼,主公请将行营设立在显阳宫,杜绝那些人占先机。”
郗超说完大步而去,他没有说那些人是哪些人,想来,任何王朝更替都不会缺野心家吧。
看着郗超离去的背影,桓温知道,自己的这位谋士尽力了,但他没有算到人心。弱者绝望中的致命一击,带着生命的诅咒,力量是不可低估的。
所谓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呢,这并不是一句玩笑话。此刻桓温有些后悔,他还是低估了弱者。
他忽然想起当年的自己,好不容易有些起色的家业,随着父亲被同僚暗算,再次中落。
隐忍三年,终于等到机会,他藏在仇人葬礼的宾客中,最后手刃仇家满门!这算不算弱者的反击?
桓温发现自己好像在名利中迷失了自己的初心,反而还不如这个被自己暗地里一直嘲笑的司马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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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忽如一夜寒风来() 
“铛!铛!铛!铛!铛!”之音单纯而刺耳。
一阵又一阵敲钟的声音,响彻建康城,就连城外的一些地方都能听到,这已经是多久没发生的事情了?
几年前的天师道叛乱,台城被围困,声势浩大!
然而台城旁边的钟鼓楼,都没有这样敲过钟。而上次钟声响起……还是先皇驾崩之时,也就是褚蒜子的丈夫,晋康帝司马岳病死的时候,才敲响过的。
城内的朝廷重臣,如尚书仆射周闵,如尚书郎(官小权大)孙绰,无不心中大骇。至于某些世家的所谓“肉食者”,则是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
该来的,最终还是来了,没有一点点意外。
台城宫门大开,像是一头张开嘴的猛兽。宫门内是桓温的亲军,身穿黑色的盔甲,披坚执锐全副武装,将皇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每个进入的大臣都要交出佩剑才能入内。
年纪大一点的朝臣,都会从这与上次皇帝驾崩不同的细节当中,揣摩出一些让人心悸的东西来。
不仅如此,桓温麾下的军队已经控制了建康城的六个城门,收编控制了城卫军。
并在秦淮河,朱雀桥,玄武湖等地设下关卡,并有小舟在水道上来回巡视。
就连城北的长江江面也被封锁,固然一叶扁舟难以捕捉,但大船和船队是无法逃过登船查验的。
几乎是一夜之间,气氛就变得这样诡异而紧张。
就算是建康城的一个乞儿,估计现在也看明白了。
这已经很久没变的天空,现在终于要变色了,至于变成什么颜色,那还不太好说。
显阳宫的龙椅上,坐着一个三岁孩童,穿着赶制的“龙袍”,几乎像个斗篷一样,将其罩在里面,连手脚都看不见,看上去很是滑稽。
这孩子大概是被吓傻了,也不哭闹,只是目光呆滞的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他身后是个吓得牙齿打颤的奶妈,双手不断搅在一起,用以掩饰心中的不安,强作镇定。
乳臭未干,话都说不清楚的小儿,都被拉出来当遮羞布了,这晋国,是要亡了么?
眼前这一幕看上去荒谬可笑,但大殿内的朝臣,绝大多数都笑不出来。
曹氏代刘也就百年前的事情,三马同槽(司马懿,司马师,司马昭)更是相去不远。
主少国疑,权臣势大,又无实力派太后家族在背后掌舵,中枢真的压得住权臣么?
桓温是什么心思,虽然跟当年的司马昭比还差点,但也快要到路人皆知的地步。
这新朝的官,可不好做呀!
“先帝司马聃爆薨,无遗诏。
太子司马轩与皇后王穆之死于哗变乱军之中,先帝无其他子嗣,但国不可一日无君。
司马曜乃皇叔司马昱之后,司马昱乃元帝(司马睿)幼子,司马曜乃元帝之孙,与先帝(司马聃)系出同源,族谱可鉴。
今立司马曜为帝,废年号升平,改为宁康。
封桓温,孙绰,王坦之,周闵四位为辅政大臣。桓温为首辅,辅佐幼帝打理朝政,钦此。
这份信息量巨大的诏书念完了,仿佛在沉闷的池塘当中落下一块巨石一般,引得朝臣们议论纷纷。
首先,这诏书是要褚蒜子出手,才具有“合法性”,但褚蒜子现在不知所踪,那么,诏书是谁写的呢?
很多大臣都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桓温,尼玛,这算是矫诏吧?
只是不能明说,毕竟,桓温可以算是司马家的女婿,值此危难之际,他出手也还说得过去,毕竟司马家算他岳家不是么?
但……后世的史书会怎么写今日一幕,又会怎么评价在场朝臣呢?很多人的心思都百转千回,五味杂陈。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多说无益,还是先看看,会在其中捞到什么好处先。
站在显眼位置的桓温面色平静中偶尔带着一丝微笑。
王坦之面无表情,但时不时一丝忧郁闪过眉头。他那不成器的儿子王国宝,硬是要娶谢道韫,人家不鸟他,结果娶了谢安的养女……现在可好,陈郡谢氏情况不妙。
王坦之很担心自己会被牵连到。
至于孙绰和周闵这两位,一直都是愁眉不展,一副苦瓜脸,好像死了爹一样。
陈郡谢氏的人不在了!琅琊王氏在建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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