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室重生记》第71章


说话的这会儿这一位通共就没说三句话,从始至终陪在旁边,既不搭腔,也不言声。
孙媳妇儿三奶奶年轻受宠,素来快人快语,率先就吃吃笑出了声,“不怨我说,这位娘娘,相貌是生得世上无双,只瞧着,有些小家子气,还不如咱们家未出阁的姑娘落落大方……”
一语出,大太太不知因何冷脸不说话,四太太笑得有些讪讪,大奶奶目有深意,一瞧老太太的脸色就撘了腔:“你不知,往年咱们老太太请吃过一顿宴,胡夫人带了她过来,彼时才是几岁的小丫头,待人接物,比个当家太太还有模样。”
可不是当年大太太与二丫头的亲娘闹矛盾,连带惹上了人家串门儿的母女俩,老太太就出面摆了个宴,请人家过来吃酒赔不是,没想大太太没消气,宴席上暗嘲胡夫人不安于室,胡夫人碍在老夫人的面子上不和她计较,她倒好,得寸进尺又想叫人家女儿难堪,不意那半大的丫头绵里藏针,针针见血,言笑晏晏间给了她好几个闷亏,亏了以后再圆回来,虚虚实实,但不叫人觉得她过分。
彼时当家的正是大太太,大奶奶提这话,摆明了就是在嘲讽她。她大房就沾了一个嫡长的光儿,夺了掌家权不说,还处处要三奶奶那个小妮子压自己一头,此时不挤兑她一回,正是更待何时。
大太太年岁渐长,脾气也敛了,鼻子里头冷哼一声,也知道拿话打机锋了,却道:“有娘生没娘养,再到那见不得人的地方滚上一圈儿,染成什么样谁知道,我瞧,这小家子气还是好的,背地里怕不知是个什么狐媚子呢。”
谁都知大奶奶亲娘死的早,三奶奶人精似的人,前头话没听懂,一听后头的话就知道二个不对付了,大奶奶犯不着得罪,可自己婆婆又不能不帮,便一笑道:“可是我要好奇,这万岁爷又是带着上街又是带着看戏的,怎么才是个答应的位分呢?”
这话说是问也可,说是顺着大太太说的也可,模棱两可的就把话题引了下去,本以为能猜上一会儿,不想就叫大奶奶反应极快的抢白:“当初老姑奶奶入侍也只是封了常在,半辈子荣宠,哪个比得上,可不……”
可不咱们家也是凭她发迹起来的么,她吞回了这句话,薛氏是靠女人发家,说起来究竟不是什么敞亮事儿,换言道,“可不是现成的老例儿。”
大太太那边没了言语,大奶奶但觉借着这位小主出了口恶气,心胸疏阔,一直没插得上话的四太太方才能开口:“说来,不管怎么着,咱们得小心侍奉着才是……”
“说得是。”这话等于没说,可久没言声儿的老太太就搭了腔儿,接着三奶奶的手坐正了一些,望四太太道,“二丫头病得不是时候,等回去,你再带两个大夫过去才好,此时正是用得着她的时候。她一向与宓姐儿好,使唤个人去把宓姐儿喊去陪她吧。”一面瞟了眼大太太。
四太太自是应是,到园子里忙就去办了。倒没想到晚上接驾的时候,薛宓竟伴着薛宜是步态姗姗的过来了,跟着站在了小一辈里。
薛氏为显郑重,上下四代人,连襁褓里的小儿都被乳母抱了出来,在园里等着的足有百口之众,夹道两边,山呼万岁之际,也是蔚为壮观。
更兼满园花灯,五彩斑斓,甚是喜庆热闹。
那青帏马车在呼声中停稳,地上人乌压压跪了一片。
薛宓和薛宜来得晚,赶在最末,便悄悄的同她说话:“我在外面听过两句,说是今上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生得是绝好的一副相貌,也不知传言真也不真,等一会子,真想偷偷瞧上两眼。”
薛宜便对她道:“你小心些看,这会儿天暗,咱们又在后头,不妨碍的。”
薛宓又道:“那位小主,可也是倾城绝色的?”
薛宜道:“见之忘俗。”话说着,自己也翘首打量。
“臣薛通携高堂兄弟、子侄其女恭请吾皇圣安……”忽听得前面传来薛通领唱的声音,薛宜偷空一扫,未看见什么,就随在呼声中叩拜了下去。
薛宓迟她一眼,便见一双青缎云纹方头履自马车中踏了出来,踩凳点地,米草纹墨蓝袍裾在眼前轻轻一晃,就站到了地上,启口叫免礼。薛宓听那声音,心头就是一颤,连忙将头磕在了地上。
内侍唱免,薛通领众人谢恩,百余人中,只有衣料摩挲的声音和那微风过处,沙沙的树叶响声。不意“哇”的响起一声婴儿啼哭,一时众人吓了一跳,皆禀了呼吸。
薛通连忙请罪。
俯首叩地,四下皆寂,略过了一会儿,才听得一道声音:“昨日朕与小主游山塘,正遇上卿府中的满月宴,可就是这孩子的?”
语气随和,仿若闲谈,却自有一番清贵儒雅。
薛通心里咚咚打鼓,谨慎答道:“回万岁爷,正是臣三弟归家,在昆山戏楼请了一场宴,权做了这孩子的满月宴。”
那厢却是疏朗一笑,打望了眼一众爷们儿里头被乳母抱在怀里的婴儿,漫漫道:“朕与小主听了他一场戏,这孩子是与朕讨见面礼了。”转眼望满福,“回头告诉你李主子给他备上一份儿。”
陆满福应是,众人方才舒出一口气来,俱陪着笑。
一时薛通兄弟几个作陪,引皇帝进园,又有小一辈兄弟招待容钰容铮二人随后,最后方是薛老太太领着女眷请下了长公主与明微,领了媳妇们相陪。
前面有兴致逛逛园子,后头也就跟着走了,剩下的不当值了的护卫,自也有人安排酒菜。
前头是主子伺候,后头就跟着丫鬟婆子,没得着脸面往前的媳妇姑娘们就要在他们后面,薛宓和薛宜就缀在了尾巴上,薛宜边出神边走,一回眼却发现一向活泛的薛宓也低着头走神儿,便问她是怎么了。
“二姐姐。”薛宓锁着眉唤她,待薛宜再问怎么,她却噤口不言了,任薛宜怎么问也问不出。
晚来天凉,园里夜景也好,再有薛家人讲讲风土人情,天子颇有兴致的走了半个多时辰,其间却还使人去吩咐女眷那里,若觉疲惫,可先行休息,特特又关照了薛老太太,令之受宠若惊,自是不提。
如此一遭走下来,再摆一场小宴吃过,已尽亥中,薛氏的男姻女眷,再三安置之下适才退下。
明微随圣驾居住在水庭之东的玲珑馆,玲珑馆地势稍高,后头有琵琶园,西面则是荷花池,养了睡莲万株,有远香堂可赏莲观荷,间或几声蛙鸣入耳,是个清凉消夏的好去处。
明微比他是早一些过来的,甫入内室扫了几眼,就没再动。
皇帝回来时就见她笔直的坐在卧房春凳上,眉眼淡静,只面上略有点儿疲色。
汉人的规矩男女不同席,他没料她和长公主说话说了一下晌,中饭都没传回来,走了一晚上,又连她的影子都没见上一面,颇是不郁,这一会儿见到人才高兴,走过来瞧她,却发现她手里握了一根玉簪,定神一看即发现面熟,“这簪子……”
明微道:“当是故友所赠。”
“故友?”皇帝回目一扫,“方才进门,中堂有幅松竹图上的题字甚像你的笔迹,原当是薛家网罗来讨好你的,莫不也是这位故友?”
明微点头,“是薛家长房的二姑娘。”
皇帝揽了她坐下,“我还以为你和那混小子有什么交情。”
明微一扫他,才发现他脸上有些说不出来的别扭,不由嗤笑:“您看年岁我也是不识他的。”
他自己也好笑,去看她手里的簪子,摩了摩那簪子上的清平二字,问她:“胡夫人旧物?昨日你还那样大方?”
明微是有些意外的,簪子上的字是先古时期的契文,现世早已失传,李相喜研考此物,可毕生所集,也不过书房里半架子龟甲片,再加先人所撰的一本残籍,到胡夫人故去,他心灰意冷,就通通赠给了友人。而清平二字,并非固有,而是他考据后拼造。
“您怎么知道?”她偏首看他,心里好不奇怪,全忘了他问的是什么。
“唔……”皇上觉得有些个不好说,“当初朕给你搜罗了好些东西来着……”后来一生气锁了,后来又自个儿倒腾了一遍,还跟你家丫鬟混了个脸熟,有什么我还会不知道?
这样子英明神武的事陛下说不出来,正想怎么圆话,赶巧朝云就在门口漏了半个脸,问:“浴汤备好了,小主是不是现在沐浴?”
“好丫头……”来得正是时候,陛下心快口快,吞掉了后半句话,换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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