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第209章


飞箭如雨,势必要将车中人置于死地,方肯罢休。重箭将车厢扎成了马蜂窝,太子迅速地将我摁在怀里护起来,我听见他的吃痛闷哼,似乎他的背上,还有腿上,都中了箭。
虽然,他不爱我,但是,在生死关头,他仍然会拼命保护我——这样的男人,值得我倾尽所有去爱。
那一瞬间,我心中生出了无尽的勇气。趁他中伤挂彩,我抢过他的披风,自己披上,再胡乱遮了头脸,提了他的长剑,冲出马车,装着一路逃窜,却奔至悬崖边,然后,纵身一跃……
“跳下去,我才能住进你的心里。”
我在掉下去那一瞬间,山风呼啸,身子急坠,脑中闪念的,却是这句古怪的话。
可是,又有些恍惚,这句话,我不知道是在对谁说,太子承轩?还是贺兰怀铮?
太子如果逃脱了这次劫难,顺利继位,我便能以太子正妃的身份,葬入西山皇陵,甚至,如果他感念我舍命救他的恩情,还会追封我为皇后。那样,我将以大行皇后的身份,永享子孙后代的供奉,同时,也会在他心里的某个角落,有了一席之地。
用不了多久,远在西凌的怀铮哥哥,亦会知道,他给我安排的最好未来,竟是曦京城外西山的夜氏皇陵。不知道,他会不会让我在他心中,永远的住下来?
风中传奇(七):玉辰珠篇——我的皇叔澹台玉() 
我叫澹台辰珠,是东桑国的女帝。
澹台一族的女儿家,出生时都有自己的异像,故而被视作天选的帝王。比如我母亲澹台月,眉间天生月印,且能随潮汐涨落而盈亏隐现。
我出生时,则口含龙珠,故而以辰珠为名。我一直以此为傲,仿佛自己就是那沧海里的一颗宝珠子,女娲补天时用的彩玉石。
玉辰珠则是我在千语山学艺,以及后来行走江湖之时用的化名。
那时,在千语山,不论比文还是斗武,登上擂台,都要报上自己的来历与名号,比如,那位长期盘踞文武擂台霸主之位的萧师兄,开口就会说——“北辰雍州萧燕楼”。
虽然北辰早已无国,萧家也早已没落,可是,他这样一说,大家都知道,他就是曾经的北辰大族萧家的破落子弟。
然而,我总不可能开口就说——“东桑牙城澹台辰珠”,在东桑,澹台是国姓,人家一听,就知道我是桑国皇族。而桑国皇族的子弟,单薄得可怜,几个推测,便能猜出我的身份来,多有不便。
所以,我通常只说,东桑玉辰珠。以玉为姓,取的是我皇叔澹台玉之名。
一来,图个隐藏身份的方便,二来,表达我对那位妖人的仰慕之情。
是的,没错,在我眼里,我的皇叔就是个妖人,偏偏,我又对这样一个妖孽产生了情愫,且不管他,是不是违背伦常。
澹台家的男子,容貌姿色,比女子更盛,完美近妖,但体弱早夭。历代男儿,似乎找不出一个活过三十岁的。而我的皇叔,却是个逃脱了诅咒,冲破了魔障的异数。
甚至比牙城出东海三十里的莱山霄云古殿中,那位澹台家的长寿高祖,被称为东桑之魂的无上国师,来得更甚。无上国师虽然高寿,但华发枯颜,反正,我自小见着他,就是一位老树根皱树皮般的老爷爷。
而我皇叔,则是一副不老的少年容颜。三十几岁的男子,肌肤光泽如丝缎,目光清澈如醴泉,甚至连性子,亦如毛头小子般,喜怒无常,妖妖娆娆。真不知,他摄政这么多年,在朝堂上,是如何镇住那些成精的老狐狸的。
其实,容颜不老的男子,在神州大陆,我也见过几个。比如云都城里的贺兰阿狐儿,亦是个中年俊颜的。按说,西北的常年风沙催人易老,可是,刮在别人脸上,是刀刻沧桑,到了他那里,却沉淀为成熟韵致。待在他身边,跟他说几句话,你都仿佛能闻到醇酒散发的醉人味道。
可是我的皇叔,却不一样,时光不是如斧头刀子般镌刻他,亦或酿酒般酝酿他,而是,根本就遗忘了他。所以,我说他是得道的妖。
再说我对他的情愫。
母亲生我时,便是难产,逼着太医保小弃大,给了我生命。我的君父,也去得早。
也就是说,我生来就继位,皇叔一边朝堂摄政,一边将我从襁褓婴儿抚养长大。自小,我就见着天底下最美的少年,又当爹又当娘的,将我当宝。等到豆蔻初成,情窦初开之时,除了他,还有谁,能够入得了我的法眼?
我的性子也是直,在他三十五岁生辰时,我直接把十五岁的自己打包成礼物,往他床榻上送。
结果把他给吓坏了,直接把我送到千语山,让我潜心学习文治武功,说是不出清音阁,就不准回牙城。
皇叔以为,这样就可以吓退我,或者,可以让我在漫长而痛苦的学业中,淡忘这种一时发热的少女心。
因为,入千语山的弟子,不论贵族与平民,但凡想进清音阁学习的,必须闯过长老阵的十二道考核,而想从清音阁学成下山的,又必须在文武擂台上打败一众师兄弟,成为前三名的佼佼者。
当年,我母亲,从入山门到学成下山,花了四年半,曦朝那位昭宁公主,亦花了五年,这是四国间最快的记录。不过,这是万里挑一,更多的,是十年八载,半生苦读,经年修行,甚至还有些永远都下不了山的白头书生,愚钝武士。皇叔估计,以我的懒散,等到学成之时,恐怕也是猴年马月了。
然而,他显然低估了我澹台家女儿的能耐,三年,短短三年,我已经可以如母亲那般,长剑挥舞,在铭生石上,刻下我的大名,然后,潇洒下山。
回到牙城,让他最气恼的是,他发现,我更喜欢他了,隔三差五,直直地表白,然后,变成花样地,往他身上沾。
于是,他再一次地,将我撵出牙城,说是,再出去长三年见识,回来他就让我亲政。
其实,他越是赶我走,我心里越是有谱,他是怕了,怕他自己招架不住,终将遂了我的心意,乱了伦常。
他的侍妾成群,却没有一个正牌的王妃,膝下也没有个一儿半女。因为,这么多年,他就没有寻到过一个,能够让他心甘情愿地娶做正妻的女子,也没有想过,要哪个女子,给他生儿育女,延续香火。
牙城人说他,生性凉薄,只爱权势,而我,却宁愿将这凉薄理解为,是他怜惜我,不愿用妻儿对我的皇位,带来更多的隐患与威胁。
后来才知道,我们,我与所有牙城人,都大错特错。
在那个真相揭晓之前,且说当年,我无奈地再一次阔别家乡,在神州大陆上浪荡——当时,皇叔给我两个选择,要么随船队出海,去番外海国,要么往西去,走遍神州大陆。我觉得,双脚踏在陆地上,总是要踏实些,便选择了后者。
那三年里,繁华曦京,苍凉雍州,西凌草原,甚至,西北之角,那座白玉黄金云都城,我都一一踏遍。
尤其是,我在云都城,见着那位贺兰夫人,她竟是皇叔的旧识,听她说皇叔的旧事,说我皇叔年少时,如何费尽心思追求她。
她一番巧笑倩盼,轻描淡述,看淡了往事,如放走指缝间的轻烟。
却将我的心湖,从此搅乱,将我的信念,彻底摧毁。怪不得,皇叔那些侍妾,怎么看,都像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如今看来,那个模子,原来在这里。
或是那眉眼几分韵,或是那唇角几分俏,或是那身段几分妖娆……然而,统统加起来,却不及眼前这位贺兰夫人万分之一。
不娶正妻,不生孩儿,原来,他的心中,一直都放不下的,是这样一抹白云。
我怀着一种莫名的忐忑不安,回到牙城去。
贺兰夫人不仅与我讲了那些风花雪月的往事,还说了一些无心之语,比如,她说,我长得跟我的母亲一点也不像;又比如,她说,她初见我皇叔时,他是个说话顿喘,走路歇气的病弱少年,未曾想到,竟能冲破命数,体强身健,天颜不老,也是幸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因为,我的长相,跟君父也不怎么像。即不体母,又不肖父,那我像谁?我感到,有种无比的恐慌。再则,皇叔的寿命与天颜,会不会是与魔鬼的交换?
果然,一切的真相,都已经在牙城,等着我,等着将我没顶毁灭。
先是那个与我年纪相仿,自小在我的欺压中长大的女伴,君父家里送进宫来,叫如意的妮子,去曦京走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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