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里寻兰》第31章


在这个地方的无关人等,说来说去也就只有柏晏清一人罢了。
一个两个真是没完没了了!百里灏章觉得愈加烦躁,言语中更添了几分愠怒:“你说你的。这里没有你说的无关人等。”
柏晏清悄声道:“陛下,我先……”
百里灏章抓住了他的手腕:“你留下。”
军务要紧,廖远也不再辩驳,只是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信,信封上还有斑斑血迹。
廖远呈上信件,道:“这是在清理战场时从敌方副将的尸身上发现的信件,请陛下过目。”
百里灏章拿到信,只是粗粗扫了一眼信封就已是让他顿生寒意。比起干涸凝固的黑红血迹,更令他心惊的是那上面再熟悉不过的字迹,“从远兄亲启”。
百里灏章缓缓侧过头看了一眼柏晏清,他眼里的复杂情绪让柏晏清大惑不解。百里灏章拆开信封,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摸信时指尖的轻微颤抖。
百里灏章一张一张地翻看着,脸色也愈加难看。到最后他竟像甩开烫手山芋般逃也似的扔开了那几张信纸。他感到头晕目眩,胸口钝痛。他手握成拳极力克制着汹涌澎湃的情绪:“晏清,你来看看。”
柏晏清拾起那几张纸,起身时看到百里灏章的胸膛起起伏伏,紧闭起眼按压眉心,不禁担忧地把手伸了过去。在将要触碰到百里灏章的那刻他却猛然睁眼,“啪”地一声打开了柏晏清的手。二人四目相对久久无言。
百里灏章不再看他:“你先看信。”
柏晏清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百里灏章睁眼的瞬间,那一闪而过的防备之色让他的心陡然凉透了。百里灏章从来没有这样看过他,开始没有,也从未有过。他已经习惯了百里灏章看向他时眼中满溢的爱意。干净纯粹,又温柔包容,让他羞怯也欢喜。
柏晏清垂下头看了一眼红起来的手背,发狠地咬住了下唇。
他也从来没有这样抗拒过自己。
柏晏清拿起信读了起来,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脸上骤然变色。有几张信纸上画了盛国南境一带要塞的地图,内容详实细致,皆是军事机密,非近御前之人不可得。
还有一张信纸上写了几句话。不过寥寥几笔却尽是期盼,言辞间寄信人和收信人的熟悉亲密不言而喻。
从远兄,
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盼将军凯旋。
落款是……
清。
柏晏清冷汗直冒手也抖得厉害,更令他惊诧的是这上面的字迹。无可辩驳这就是自己的字,一笔一划都再熟悉不过不似作伪。
这是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确实与魏从远有过通信,却绝无可能泄露军事机密,也断然不会用如此亲密的称谓。
这些事桩桩件件都明确无误地指向自己,环环相扣让他有口难辩。有人在陷害他,几乎是想把他置于死地一样地污蔑他。这个人不知怎么的就伪造了自己给魏从远传递机密的信件,方才廖远说了信件是从魏从远副将的尸身上寻来的,或许此人就是……
魏从远。
他想让除掉自己吗?如此于他又有何益?自己手中并无实权,又何必多此一举?是挑拨他与百里灏章的关系?这……
手中的信突然被劈手夺走,丞相只是粗略一扫便勃然大怒,厉声斥责:“陛下对你的心天地可鉴!你难道就是这么回报陛下的?你到底有没有心啊!那婢女与你无冤无仇有何缘由要用命来陷害于你?狼子野心的窃国贼!我早知你没安好心,要是你肯安分陪伴陛下也就罢了,竟如此……”
柏晏清呆呆地立着,耳边明明充斥着各种各样尖利刺耳的声音,他却觉得好像都离自己格外遥远,连眼前的景象也像是虚无缥缈的幻象。他好像本就突兀,不该属于这里。在一片混沌中,他的头脑也愈发清明起来,好像有一条绳索把蛛丝马迹都串连到了一起。
魏从远想要做的是……
“晏清。”
轻轻一声唤打断了他的思绪,柏晏清还有些神思恍惚。他转过头,就看到百里灏章挥开了匆匆赶来的御医。
“不是你,对吧?”
他听出了百里灏章问话里近乎卑微的哀求,他知道百里灏章想听到自己说“不是”,他知道只要自己这样讲了,百里灏章就算是有所怀疑也一定会不计前嫌地为他遮风挡雨披荆斩棘。
但柏晏清却什么也没有说,只一双眼定定地望着百里灏章,静静等候发落。
百里灏章曾爱极了这双眼,黑山白水眼波清透。他不曾想到这双桃花眼竟有朝一日让他觉得无比刺眼,像一口看不破的古井,连一丝波澜也没有,不悲不喜不怒不怨。他悲哀地发现,耳鬓厮磨了这么些年,他还是不够了解柏晏清,也还是参不透他。
这双桃花眼,可真是他的桃花劫。
然后他就听到了难听又古怪的声音,像极了年久失修木头腐朽了的椅子,一坐上去便会发出“嘎嘎”的响声,可悲又恼人。后来他才意识到这是他的笑声,回荡在深夜的大殿上显得格外孤寂。
几天前柏晏清在临鸢台上醉酒的样子让他又怜又爱,现在想来却让他遍体生寒。不想那时柏晏清说的寄信,是要给魏从远寄这种信。说的掣肘……
所以现在是为了你复国的理想要放弃我了吗?
明明是夏天,怎么就觉得冷得刺骨呢。
真是讽刺。刚才还信誓旦旦地告诉廖远这里没有无关的人。
他记得柏晏清最初是为了那些黎国遗民才向他主动求欢的。
他把柏晏清当作是挚爱,搞不好柏晏清还觉得他是见色起意的小人。
一个见色起意的小人,也确实比不上什么竹马情深。
这么些年,扮演一个温顺的情人一定很辛苦吧。
要养育像活着的污点一样的幼子,也很辛苦吧。
明明喜甜却为了不受孕连喝了好几年苦得要命的避子汤,也一定很辛苦吧。
和你厌恶到巴不得他死的人上了那么多年的床……肯定很累吧。
所以到了可以离开的时候了,你想走了。
是吗?
这样也很好,你可以不用再那么辛苦了。
要你忍辱负重,我真的难受,真的心疼极了。
真的舍不得让你吃苦。
百里灏章令人胆寒的笑声终于停了。
他忽然咳嗽了几声,倏然就感到有什么温热黏稠的东西糊在了脸上,而后他就听到了柏晏清一声凄厉的呼喊,“陛下”,宛如大雁的悲鸣。
紧接着又是许多人许多声“陛下”,百里灏章觉得厌烦得不行,因为他们挡住他看柏晏清了。想伸手挥开他们却怎么也抬不动手。
王玄赶紧为百里灏章把脉,急忙道:“陛下口鼻出血,看脉象像是急火攻心毒发之状!先让陛下静下心来好好安养,我去为陛下配一副安神解毒的药方来!”
百里灏章轻笑一声,他想他脸上糊着血的笑应该十分怪异。
他的晏清想让他死啊,还解什么毒啊。
不过还有一事不能忘。
百里灏章感到自己的意识已经变得模糊,环顾四周,这些能臣重臣都对柏晏清颇有微词,不,现在怕是都恨毒了他了吧。太子年幼,护不住柏晏清。
只有那里才最安全……
“把柏晏清押去天字号地牢。没有皇命,谁也不许见他。”
第十九章 不立
柏晏清算了算,他已经被关了三天了。
无论他想做什么,眼下他能做的也只有等待。静候时机,以待来日。
虽说如此,他却感到极度焦虑。他什么都可以不怕,却唯独怕百里灏章出事。百里灏章脸上殷红的血就是他逃不脱的噩梦,刹那间他只感觉浑身的血都凉透了,仿佛置身于腊月寒冬。冷,冷得全身的骨头都要碎裂了。
他终于挣开了那些围在他周围的侍卫,挤开人群冲到了百里灏章身旁,他想要告诉他这些事都是子虚乌有他哪一样都没有做,他想要告诉他你不平安那我想要做的一切就都没有了意义。
百里灏章却只是扫了他一眼,只吐了一字:“走!”
他跌跌撞撞被押走了。直到身在牢狱,他才恍惚发觉自己已是满脸的泪水。
为什么百里灏章会中毒?又是什么时候中的毒?发觉小婵对百里灏章不利时他明明叫御医来瞧过许多次的,后来又是亲自照料,到底是哪里有疏漏……
为什么会这样……
他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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