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雷幽明水云闲》第4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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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乱说,新娘家世也不差的,谁攀谁还不一定呢。”有人就不满了。
“真的?不是说新娘父亲只是个通判吗?再怎么样,也无法和刚荣升的吏部尚书相比吧?”
“范书阳虽然现在是朝廷一品大员,但范家入仕还只是第一代,在京城是没有根基的,而杜家虽然不显山不露水的,却一直担任着京卫的要职,又在又京城扎根了百多年,你说是谁的家底更厚实些呢?再说了,新娘父亲和新郎父亲本来就是好友,两人去年一起蹲的诏狱,那是什么样的交情?谈的上谁攀附谁?而且通判是通判,也分是哪里的通判!杜渊之那可是杭州那江南富庶之地的通判,担任的还是当年苏东坡曾经担任过的职务。那说明什么?说明杜渊之是很有些能力的。这不,这三年任期一过,就把他提拔到泉州任知府,顺利的话再三年回到京城就是三品大员的位置。”
“真的?不是说杜渊之是因为进过诏狱,大难不死才获得提拔的吗?”
“你想诏狱是谁想进就进的吗?还不得是有能力能得刘瑾嫉恨的人?还不得是他眼中钉肉中刺才有资格嘛?”
“我怎么听说杜家三爷年轻时没见得有什么出息呢?”
“呸!你听谁说的?这什么眼神!人家是韬光养晦好嘛!杜家虽然世代武官,杜三爷却是能读书的,二十出头就中了进士,你说这是没出息吗?听说“,他的声音突然小了下来,”他的武功也厉害着呢?这样能文能武的人是没出息吗?“
“真的,真的?武功厉害能到什么水平?”男人八卦起来不会输于女人,只是八卦的内容不一样而已。
“我给你说啊,听说……”
后面的话程羲和根本听不到,他的脑子一片空白,心中反反复复就滚动着一句话,他要嫁给别人了,她要嫁给别人了!从此他们再也见不到,咫尺就是天涯了。
这个认知像块烙铁似的彻底灼伤了程羲和的内心,他心痛的无法自持,浑浑噩噩地站在那里,像个木头似的,无法思想,无法行动,更浑然不知道此时杜府的大门开启,一阵爆竹身声响,一个身穿簇新大红官服,相貌俊秀的新郎官前后呼应地从里面走出来,脸色抑制不住的笑容让他显得有些傻呵呵的。他一边走一边忍不住频频回首,好像生怕新娘跑了似的,众人忍不住发出阵阵哄笑。
杜家年轻一代的男子们护卫着新娘子出了门,在爆竹声中一箩筐一箩筐的铜钱和糖果洒向人群。人们沸腾了,一拥而上争先恐后地抢夺起喜钱喜糖来。
推搡间木木的程羲和被挤到了人群的前面,忽然,他的眼睛被一片红色的光灼伤了,那是他熟悉的身影,他曾经在心里,在睡梦中千百回描摹过的身影,如今就在他的眼前!然而,他却什么也不能做,甚至他动都不能动,只能痴痴呆呆地看着那人头戴凤冠霞帔,身穿真红对襟大袖喜服被她的兄长背在背上,然后背上花轿。那一刻他的心苏醒了,幸福得想流泪,又痛得无法自拔。他不知道他是怎么样离开的杜家,怎样到的酒馆,又是怎样回到家中的,就觉得心中有一个大洞,空落落的,怎么也填不满。他不知道今后的人生他还有什么希望。
杜玉清离开家门时突然感觉心中有种痛彻肺腑的悲伤,她情不自禁地抓住自己的心口,用深深地呼吸来尽量缓解这种悲伤。刚才告别祖父母等至亲的家人时她已经无法自持地痛哭过了,惹得祖父、父亲眼睛都湿润了,范斯远也红着眼睛连连保证一定会常陪杜玉清回来看看。然而,现在这种悲伤分明又不是舍不得家人的悲伤,杜玉清转头看去,她觉察到有人一直在注视着她,可她蒙着头盖,她什么都看不清楚,只看到眼前模糊的一片红色的人群。
上了轿子,她的悲伤渐渐减弱,她不再去看,不再去想,过去就过去了,她前面有不可知的未来在等待着她,她需要全心地去应对。
到了晌午,郭诚宇又来探望程羲和。作为程羲和关系最亲近的兄弟,他非常关心表弟的情况,尽管他昨天要出席杜家和范家,新娘和新郎两边的筵席——这也是他自找的,他根本没有接到杜家的邀请,却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杜玉清的异性兄长,没道理不来。还一个劲地往杜渊之眼前凑。尽管赶场赶得他那胖大的身体在初春凉爽的三月里都热汗涟涟的,他中间还是抽空跑了程家一趟想来看看表弟,没想到却扑了个空。
结果表弟没有见到,却被好久不见的姨夫抓住了好好絮叨亲热了一番。郭诚宇小时候尽管无法无天,是个顽皮的小子,却一直有些怕程炫君这个姨夫,程炫君历来被认为是个非常有能力的人,但他对人严厉,平时又不苟言笑,在部下军官面前都很有威严感,更不用说半大的孩子了。再加上姨母去世,程炫君再娶,后又调去陕西任总兵,两家就少了来往,程炫君在郭诚宇的内心一直就是一个肃穆威严,挺立如山的形象。没想到,这次程炫君对他却十分亲昵,不仅一一问候了英国公府诸人,还亲切地说起他小时候调皮捣蛋的轶事,回忆起他去世姨母种种的贤良淑德,激动时眼睛都湿润了,让郭诚宇十分感动。最后,程炫君说起了自己对程羲和的担忧,让郭诚宇这个做兄长的要好好劝解一下他,使他能够尽快走出阴霾和丧妻之痛,振作精神重新开始。
这次谈话让郭诚宇感觉到姨夫的虚弱和老迈,使得如他这样圆滑世故的人禁不住都有些动容,有种英雄迟暮的感慨。所以今天又再过来看看表弟,既是因为姨夫的话让他对表弟有些担心,也是因为想给姨夫一个交代。
果不其然,郭诚宇见到的程羲和就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见到他也没有什么反应,两眼向上直勾勾地看着屋顶。郭诚宇在他眼里看到了了无生机的茫然,这让郭诚宇吓了一跳,表弟原来是多么蓬勃向上有朝气的人,是受到了多么大的打击才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不禁更恨程羲和亡妻那家人,但他多精明的人,怎么会有话直说?所以他仿佛昨天还与程羲和在一起热闹似的,没有任何芥蒂地和他打招呼,自顾自轻松地说起朋友们的糗事,浑然不在意程羲和一直的缄默,继续极尽诙谐之能事地调侃,还把昨天婚礼上范斯远的傻样也狠狠地挖苦了一下。
“我给你说,我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么笨的人,踢轿门时踢偏了,结果把自己的脚给踢伤了,还问新娘子疼不疼。亏得人们都说他是青年才俊,将来必定能入阁拜相,我看哪,即使他将来当了首辅,一见了他媳妇,他就是一个傻子,还是一个惧内的傻子。哈哈哈!”他想起在酒桌上有人调侃范斯远将来会怕老婆,范斯远也是一副乐呵呵的傻样,顿时乐不可支起来。
突然,他发现程羲和眼睛动了,脸面转了过来,似乎已经被他的话题吸引住了。郭诚宇于是更卖力地说起范斯远的糗事,“我给你说,这范家向杜家求亲,杜渊之起先可没有答应,杜三小姐你也见过,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杜渊之又是见识不凡的人,怎么会受一般世俗观念的影响,轻易就把自己的宝贝闺女嫁给所谓的少年天才?即使对方是自己的好朋友。杜渊之就借口闺女还小,想多留几年拒绝了范家。没想到这范书阳也是做大事的,当机立断就让儿子去了杭州,借口跟着姚先生学习,就近讨杜渊之的好,我听杜家几个兄弟说,范斯远当年可是恃才傲物的,眼里哪里有人?他和杜三小姐因此针尖对麦芒,互相看不顺眼,范斯远因此可没少吃苦头……”
程羲和喃喃自语道:“原来有的人注定不属于自己,各有前因莫羡人。”这个认识让他心中痛如刀绞,然而也正是这种痛让他清醒过来。
郭诚宇看见程羲和的眼神渐渐活了,脸上也恢复了生气,就趁热打铁劝道:“逝者已矣,过去的就过来了。重要的是将来,你如果不能好好过,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媳妇?对的起历尽艰辛救你出来的朋友们?”接着他把杜玉清、范斯远他们为营救,如何上下奔走,如何想辙去西北调查,如何得到证据的经过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当然,很多也是他和父亲根据自己掌握的情况作出的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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