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白传》第409章


来不得不承认,董文竹的观点,虽总是另辟蹊径,却总是耐人寻味。
此刻,董文竹正捻着胡须微笑,望着他的双眼,充满谆谆教诲的深情。对于一个晚景之年的老人来说,能将人生经验托付的,必是至亲至信之人。
对于董文竹来说,将自己用痛泪和血恨换来的人生经验逐一告诉卢宁,能于危急中救他于万一,于迷途引导一二,便已足矣。
卢宁也望着他,眸中渐渐涌上钦佩,面对自己心有七窍的义父,他常有醍醐灌顶之感,满心尽是赞叹钦佩。
“不怕利用,何故不往?”董文竹最后道。
卢宁点头,这次终于大力了些,似是做好了前往星芒山的准备。
“这次,你与我同去。”董文竹笑道。
卢宁继续点头,保护义父,维护庄主,于公于私都义不容辞。
于是,次日起,整个大雪山庄便陷入繁忙之中。董文竹陆陆续续书信各地堂主,逐一安排庄内大小事项,又请欧弘书代为主持事务。最后定夺,由庄主董文竹携卢宁与另外几位堂主一同前往星芒山,不日动身。
轻装出发的车队,在庄内刀师的护送下,一早便离开了嘉兴,简装轻快,向东行进。
卢宁骑一匹白马在前开路,董文竹的青布小车在后,简单轻巧。此刻,他正伸手撩起车帘一脚,眯眼远眺,但见车队最前,高头大马上的卢宁,身后正佩着那柄熟悉的红线刀,威风凛凛。那是卢云笙留给儿子的家传之宝,是忠义之刀,是卢云笙一生的荣光,此刻正于卢宁背后闪光。恍然间,那父子二人,竟如时光交叠,仿佛出现在同一场景内。
董文竹眉一敛,暗暗心惊,一时间只觉天旋地转,竟分不清在那羁马在前的,是卢宁,还是卢云笙。
“啊”他忽觉心口绞痛,几乎喘不上气来。
下人闻听惊呼,急忙撩开车帘,但见车内的董文竹脸色惨白,冷汗涔涔,颤巍巍的手,正按着胸口,喘息连连,眼中涌动着惊慌的神色。
“庄主!”管家邓骏,早已勒马停在车旁,一面急急翻身下马,一面拿出几粒清心的药丸,送到董文竹嘴边。
“停车!”邓骏一面高声大喊,一面伸手扶住董文竹微微颤抖的身子。
“嘎吱”一声,车轮骤停,骏马嘶叫,车队在昏蒙烟尘中缓缓停了下来。走在最前的卢宁,方才得信,已经疾驰而来,急急翻身跳下马背,一把扶住董文竹,急切道:“义父!”
双眼微阖的董文竹,口含几粒清心药丸,似乎逐渐平复,闻听卢宁那熟悉的声音,方才缓缓睁开双眼。
眼前,那身负红线刀的人,正是卢宁,卢云笙的影子,倏忽而逝,似乎压根没有出现。
董文竹凝视卢宁,终于如释重负似的,轻轻吐出一口气来,勉强笑道:“不碍事,像是走得太急,心慌罢了。”
这些年,困扰着董文竹的顽固心疾,似乎越来越重,几乎不能控制。这无法掌控的疾病,令他第一次感到了岁月的强大,人生的无奈。
此刻,他眼中正闪动不甘却自嘲的光。他望着卢宁,心里自嘲冷笑,第一次发现,原来,卢宁与卢云笙如此相像,以至于身负红线刀之时,一旦稍稍拉开距离,便成了一个人。
颤动的心,渐渐恢复平静,卢宁捉着他枯槁的手腕,满眼焦虑。那关切之情,如此真挚,在他年轻澄澈的双眼肆意流泻,以至于董文竹在内心里不断咆哮:“他是我的儿子”
然而,他终究是卢云笙的儿子,一举一动,都那么相似,以至于董文竹只要看到他,便会被往事纠缠,产生种种幻觉。
此刻,他终于镇定下来,知眼前不过尽是幻觉,卢宁依然是卢宁,好端端在他眼前,卢云笙依然是卢云笙,沉默在彼天尽头。
想到这里,他忽然缓缓伸出另一只手,轻轻落在卢宁手上,颤巍巍坐起身来,叹气道:“老了”
“义父!”卢宁哽咽,紧拧眉头,稳稳将董文竹靠在车壁上,垂下头,显得很沉重。
“你去罢,休息片刻便无大碍。”董文竹淡淡一笑,脸色沉静,宽慰卢宁道,又转向邓骏,沉声道:“走!”
邓骏面有难色,瞧了眼董文竹,又瞧了眼卢宁。董文竹自然是一脸沉定,卢宁为难地瞧了眼他,终于点了点头。
“走!”邓骏朗声道,一抬手,车队重新出发,沿着城外烟尘四起的大道,缓缓向东前进。
卢宁放下车帘,方才策马前进,不一会便赶到车队最前,继续开路。他的心,却有说不出的沉重。
星芒山之行,凶吉未卜,董文竹的心疾,眼看着越来越重,他不由担忧起来,觉眼前尽是艰难险阻,无一事明朗,无一事妥帖。未知危险,似乎藏在暗处,正悄然自四面八方涌来。
他一面勒马,一面伸手扶在额头,挡住那浓烈干燥的骄阳,四下打量。但见大路两侧,一边是浓荫匝地的深林,一边是横竖整齐的瓜地,随处可见一两个简易的瓜棚。
瞧见眼前平静的一幕,他似乎渐渐放下心来,也放下了焦虑。
他知道,必然要赴的约会,纵然是刀山火海,也没有退路。这一路,看似平静,实则暗藏汹涌。想到这里,他方才平静下来的心,似乎又提到了心口。
树林间,瓜地里,似乎藏着无数眼睛,正悄悄打量着他们的车队。前往星芒山的路,似乎充满无数凶险,却又似乎充满无数奇妙,令他既好奇,又担忧,不觉间,车队已经行了大半日,回头望,早已瞧不见嘉兴的城楼。
第367章 奔轶绝尘() 
天色渐渐转暗,夜幕垂临之时,大雪山庄一行马行,正行至一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大道当中,探子回报,最近的村镇也要行上小半个时辰。
董文竹掀起车窗小帘,露出张略显疲倦的脸,瞧了眼大道边的浓密深林,不由皱起了眉头。头顶上星月交相辉映,四周倒是十分明朗。
“走!”董文竹不愿在易藏杀机的密林间休憩,于是一挥手,嘱咐邓骏前往最近的村镇投宿。
是时,夜风四起,吹来一阵清凉,行在车队最前的卢宁得了消息,一面收起水囊,一面策马继续前进。方才停顿片刻的车队重新上路,众人虽是疲倦不堪,却也知脚下是极易设下埋伏的多事之地。
是非之地不久处。
月色照着眼前无尽延伸的大道,明朗视线令卢宁稍稍安心,他的眼睛,正在幽暗中闪着敏锐的光,不停扫视四周。静夜寂寥,除了风吹树林的“沙沙”之声,便是车队的“嘶嘶”马鸣,“嘚嘚”的马蹄之音,还有那“咯吱”转动的车轮之声。
红线刀在他背后闪光,那刀背上的红线,丝丝缕缕,正随风轻轻飘动。
青布小车内,只挂一盏昏暗的灯,董文竹兀自靠在锦塌上,微微合了眼,凝神静坐。左摇右晃的灯影,落在他皱纹纵横的脸上,照出他轻轻皱起的眉头。
他的心口,依然隐约绞痛,他的手,渐渐握成了拳头。
他知道,此次璃彩苑之行,将是他执掌大雪山庄的最后一次大事。
入春以来,江湖中风云变幻,更迭不断,奇闻屡现,四关内外,尽是波澜。他早已敏锐地感到,不止是江湖,整个中原都正在陷入一场前所未有的危机中。
沉寂良久的七星,正悄悄浮出水面;那新封的八部王,在草原凛风中蠢蠢欲动。关于“流云阁大开,天下惊变”的流言蜚语,早已弥漫坊间。人们交头接耳,兴奋却又忧虑,无数蛰伏的势力正在醒来,如层层浓云后的朝阳,跃跃欲试,正要喷薄而出。
董文竹阖眼,眼前却是流光溢彩,闪过诸多景象,似海市蜃楼,却又宛若预见。他似乎预见到一个血肉横飞的混乱时代,帝都禁城内那最高的流云阁重门大开,从此天下大乱。
那幻象,如此真实,随着他身下颠簸的车,左摇右晃,却是格外骇人。董文竹知道,那或许不是幻象,而是他目之所及的未来。
大雪山庄,是大雪帮的后人,董文竹随屠风扬在盐路上拼杀之时便知道,薛飘留下了一把飞白刀。只是那时,谨慎如他,也以为那不过是把绝世好刀。他曾以为,屠风扬痴迷于寻找飞白刀,不过是一场意气之争。
如今,关于禁城流云阁的那“一刀一剑”的传说,虽然模糊,董文竹却已敏锐意识到,那“一刀”,必然是“飞白刀”,虽不知那“剑”所指何剑,也不知那“一刀一剑”到底在开启流云阁中扮演什么角色,他依?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