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刺》第94章


“其实她说的对。”徐穆仰首,阳光已经有些刺眼了,他抬起了一只手,挡住了那耀眼日光,缓缓道,“你还有机会,可以生活在日光之下。”
“少主?”听出了他语气里难得的一丝惘然,秦漠一向淡定,此刻也有些惊讶了,走到他面前,讶声道,“可是您答应过我”
“是。”徐穆眯了眯眼睛,放下手来,再睁开眼时,好像前一瞬他眼里的茫然只是秦漠的幻觉,“我答应过你,不会反悔。但是,你还有打消念头的机会。”
“不。”少年斩钉截铁一般,答得又快又肯定,“我曾在母亲灵前立誓,我也绝不反悔。”
徐穆低头,看着这个十五岁的孩子。他的眼神倔强而执拗,深处却又透出一股隐隐的狠绝,就像一匹逼到绝地,誓要奋起反击的独狼。
那一刻徐穆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抬起手来,落在了他的头顶,“你这个样子,的确是像你娘的”
他掌心的温度温热,秦漠没有躲开,微一抬头,仰视着面前这个传说中所向披靡的暗夜杀手之王,静默无言。
第一次见到这个人的时候,他十岁。
那时候他们母子二人虽然被赶出了家门,但是娘还在。娘带他离开了那个所谓的家,两个人毫无拘束,往城郊灵山上一搬,从此就生活在了灵山深处那一片青翠欲滴的竹林里。
他本来就不喜欢城中那个毫无人情味的家,就算是那个小妾没有进府的时候,父亲对他们母子二人也是淡漠至极,他从小到大,并未曾感受到任何的父爱。只是没有想到那个小妾进门以后,父亲变本加厉,只过了不到半年,便索性将他娘俩连人带包裹赶出了家门,包裹里,还有一封墨迹未干的休书。
“休了就休了吧。”他被家丁推得跌倒在门口,娘过来将他扶起来,神色间却看不出什么伤心,淡淡将一应包裹都收拾好了,牵着他,最后再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府邸,“反正这里也从来都不是家。”
从此以后,母子二人反而逍遥。
一直到很久之后的一日,娘在竹林里捡了刚冒尖的春笋回来,他坐在门口等着,一眼间却瞥到母亲发间只插着一根细细的竹枝,觉得奇怪,便问,“娘,你的发簪呢?”
之所以问,是因为他知道那是娘最喜欢的一根发簪。母亲平日里其实不喜欢打扮,唯独那根发簪从不离身,就连睡觉时也要妥帖放好。
被他这么一问,母亲下意识摸了摸发髻,笑笑,道,“之前走的急,落在府里没带出来,只怕这时早就被当做垃圾扔掉了——丢了就丢了吧,又不是什么必须的物品。”
母亲不在意,十岁的孩子却听进了心里。
虽然那根发簪看起来并不名贵,只是一根质地并不上乘的普通玉簪,但是一定对娘有着很重要的意义,才会被如此珍贵对待吧?
当晚深夜,他就偷偷溜回了王府。
这一溜,就正好撞见了后来他和苏青所说的,霓裳的秘密。
那是在后院,他绕过花园从后面假山过来时,就隐隐听见有人在假山后争执,悄悄去听,才听出来正是父亲那个小妾的声音。他不敢靠的太近,听不清他们说的什么,到最后只看见她手起刀落,一个无比娴熟利落的杀招,将一个看起来黑衣蒙面闯进府中的人斩杀在刀下。
她真是极其熟练,一刀捅进那人心口,刀锋锐利,小小的一道口子,正正卡在伤口里,连血都没有溅出来,人便没了声息。
十岁的孩子,深夜眼见这一出暗夜杀人,再怎么性格沉稳,也被吓得魂不附体。他也不会隐匿行踪,急匆匆往回逃的脚步声被霓裳听到,几步追过来,差点就逮住了他,幸好他够机灵,情急之下滚到了花园后小池塘的泥坑里,这才逃过一劫。
但是霓裳那个时候已经认出来是他。
从那以后,就是无穷无休的杀招。他撞破了那个女人心怀叵测的秘密,就惹来了无穷的杀身之祸。
一开始娘并不知道这些,只知道他曾偷偷回府把玉簪偷出来,为此还骂了他一顿,一直到后来某一天,母子二人从集市上回来,才发现家里已经被翻了个底朝天,到处都是翻倒刀砍的痕迹,明显不是普通的毛贼所为。
母亲心知有事,一问之下,他才吞吞吐吐吐露出了事情的原委。
那以后,好不容易几次死里逃生逃过了几次明杀暗害,母亲深觉防不胜防,逼到没有退路的情况下,终于不得不求援。
那就是他第一次见到他。
一身墨色长衫的青年,身姿挺拔,坐在小小的竹棚前,听完了母亲说这些事情,沉吟良久,问了一句,“她有没有亲自对你们下过手?”
“没有。”母亲摇头,“应该是你们的人吧?那样的手法,我总是觉得很眼熟。”
“现在还不能确定。”他躲在屋内,看着那人神色淡淡,说的话却有某种平定人心的力量,“但是你放心,我会派人盯着,不是的话,不会让她再有机可乘,如果真的是,也绝对不会姑息。”
母亲得了他这一句话,总算是大大松了一口气,这才微微笑起来,回头来招呼他,“阿漠,过来,来见见客人。”
他不知道母亲怎么会认识这样看起来就很不简单的江湖客,还能跟对方说着那样生杀予夺的事情却显得非常平常,但见母亲召唤,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低头不发一言。
“这是阿漠。”母亲摸着他的头,向来客介绍,笑意吟吟,温柔道,“我儿子。”
那人目光淡淡,从他身上一扫而过,最后却细细看了他的脸几眼,才略略一笑,道,“好名字。”顿了顿,又看向母亲,问了一句,“跟你姓?”
母亲正在抚摸他头顶的手顿了一顿,沉默了一下,点头,“是。”
那人也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他没有久留,那一次短暂的见面以后,就匆匆离开了——其实说起来,他根本不知道他是何时来,更不知道他是何时走的。
只知道那一日以后,针对他和母亲的暗杀居然真的越来越少,好像那个女人一时间被什么事情束缚住了,竟然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那是第一次见面,再然后,就是母亲身死,他流落街头,被月枫记的掌柜收养,过了几年。
再一次相见,是两个月前,在青罗城。
他以为是中容皇商的那个人,却在他带他逛了一整天的城中风光以后,揭下了面具。彼时他愣愣将人望着,一时完全反应不过来。倒是那人,还是那副万事淡漠的模样,看着他怔愣表情,似笑非笑,“好久不见了,秦漠。”
他还记得他叫秦漠。
那时候,他并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于今四国武林中呼风唤雨的人物,是不管黑道白道,无数人一听到他的名号,就闻风丧胆四散而逃的存在。
他更不知道,这个神秘又强大的人,为何认识他的母亲,又为何时隔多年以后,再出现在他面前。
一直到再后来在青罗城,又遇到了那两个来找义父的人。那一男一女都是人中佼佼的高手,他生于小城,从来没见过比他们更厉害的人。那个被大家叫做“魅影”的女子,一手暗器功夫更是出神入化,那一夜在那个言灵将军强占来的据点里,他一早就知道那个人会在暗处保护他,所以才敢贸然去闯,却没料到,等到他真的被那人保住了命,出了门,却看到魅影就袖手站在街角,静静等他出来,要将他送回月枫记。
再然后,就是那夜长街阻截,他跟她说了自己的仇人,才得知,原来自己的仇人,与他们也有所关联。
他忽然想起初初见到那个黑衣男子时,母亲问他,霓裳是不是他们的人。
如果霓裳也跟他有关联,那是不是代表,这两个来青罗城的一男一女,跟他也有关联?
他留了心,有意无意地跟义父打探这些。再后来,就是他无意中得到了月枫记的真实背景,才知道这几个人的真实身份。
他跟义父表明了决心,在门前跪了几日,求义父传信给夜夙总部,替他求一件事。
他要进夜夙。
没有想到,居然真的得到了回应。
距离在青罗城见到他们,已经过了两个月。隔了这么久没见,他也没想到,再见魅影,居然遭到了如此强烈的抵触。
他已经不是不谙世事的懵懂幼童,自然能看出来她的抵触是发自内心的:她不是有意要磨他的性子,而是真的不同意他进夜夙。
他一开始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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