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笑仙神录》第520章


仓颉扶着石墩,慢慢站起了身,意味深长地又瞧了张仲简的身侧四周一眼,他手里的空酒瓶忽地往地上掉了下去,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像是落入了云层深处。
他躬下身,摸索着将酒瓶捡了回来,又抱在了怀里,苦笑着和张仲简求了最后一回:“老哥,厌食族那位和这孩子都是你带上来的要是得了空,能不能和‘他’说说,偶尔放你出通道几刻,去把孩子找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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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仓颉离开了通道,张仲简也没睁开眼睛。
通道里依旧一片空旷虚无,全无声息,张仲简就这么微低着头,无声地伫立在石墩上,仿佛是睡了过去。
良久,他才像刚刚醒转般,忽而无奈地叹了口气。
仓颉在的时候,他连半句回应都无,到了这无人在旁的时候,他却偏偏开口说话了。
“你也听到了老是躲到我这儿来,总不是个办法。”
张仲简慢慢张开了眼,与仓颉一样,竟微微仰起头来,望准了自己的头顶虚空。
只是仓颉的眼神多少带些迟疑之色,他却毫不犹豫地盯准了那一处,像是认定了谁就藏在哪里。
“要是你一直不回去,鲲族总会找到这里来小甘瞒不住多久的,她好不容易才在这地方安心住下来,难道你想让她又被各大神司烦扰,连坐下来安静一会儿都做不到?”
从如意镇回来后,老朋友似乎挺喜欢长枪这个形态,尽管旁人看不到,“他”还是一直以长枪的形态停留在张仲简的右手中,一如当初破开太湖渊牢时的模样。
在这个无主的通道里,除了仓颉最近频繁到访外,并没有外人会被轻易放进来,于是老朋友就不需要和在人间那几年时一样、装作寻常的兵器被他绑在剑囊里。
可张仲简一直没有卸下这副小房东送给他的剑囊,那里头依旧装着什么东西。
张仲简缓缓抬起了左手,往身后探去。
他从剑囊里拿出来的,是把非金非木、构造精致的圆筒。
流萤铳。
永远都空茫虚无如天地初开时的通道中,下一瞬忽而不知从何生出了极为厚重的青蓝光华,迅速围绕着张仲简弥漫开来,未受到任何的冲击,却倏忽间碎成了漫空的斑驳光影,围着张仲简悠悠打转,不过几个吐息的辰光,就在通道的虚空中勾勒出了座凡世屋楼的模样。
这是座外墙作八角形的三层小楼,正堂的墙面奇高,却并不宽敞,恰好将张仲简所站的石墩围在了正中。
小楼的各面墙上错落地放置着数十盏灯座,每一座下面都挂着或旧或新的布条,上头依稀书写着不同的文字。
字迹最清楚的那张布条上,写的是“八十一”。
只是每一盏灯座上尚无火苗飘荡,唯有勾勒成小楼形状的青蓝光华缓缓沉淀下来,凝结如实物。
尽管是虚妄的幻象,却也和张仲简记得的吉祥小楼并无二致,一如过去十余年间,尚未有外来客造访时的漆黑光景。
张仲简长出了口气,像是无奈至极。
灯座下的数十布条徐徐摇晃着,仿佛在催促着他什么。
他终于还是打开了流萤铳上的两道机关。
圆筒里倾斜出了不计其数的青黄光点,在小楼的正堂中盘旋不休,无声无息,宛如春夜冷塘上飞舞的流萤。
“小楼”的墙面激动地晃了起来,甚至将张仲简脚下的石墩都颠了颠。与此同时,通道里的四面八方隐隐响起了恍若暴雨落入湖心的清彻啸声,余音不绝。
仿佛被这啸声所控制,从流萤铳中倾泻而出的青黄光点跃动如活物,竟个个听话地跳入了墙面上的灯座里,映得那青蓝光华都淡了几分。
满堂灯火乍现。
心满意足般,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啸声终于低沉了下去,“小楼”晃动的墙面也平静了下来,像是从一开始就安然伫立在通道里。
张仲简抱稳了流萤铳,面上泛起了与仓颉方才一般无二的苦笑。
他还是微微仰着头,如同以往的许多次,聊胜于无地劝慰着只肯用这副怪模样现身在他面前的老友。
“我知道你不安心,总觉得我和小甘都是骗你的。”
“再等等吧,这么快就回去,只会让她和如意镇麻烦不断。”
“我知道,自从来了上界,你听到的都是地界的山城命数短暂,顶多撑个百年可是如意镇有她守着,绝不会像你听说的人间其他山城那样、区区百十年就香火断绝的。难道你还怕她不够凶?”
“乖乖听话,鲲族和鹏族里多的是你该学的功法,这是小甘和我都帮不上忙的等到你重新修行出本该有的肉身,等到你不再动辄就身魂浮散,我和小甘就能找个由头,光明正大地把你从鲲族里带出来,回如意镇看看她。”
“可你要是老这么强行把灵力脱离出来,跑来我这里躲着,避开你族里的各位长辈,只会让自己恢复得更慢,永远都回不了如意镇。”
“再等等吧大顺她把你送回来,总不是为了下次看到你,还是这副鬼不鬼、妖不妖的模样。”
张仲简慢慢地将流萤铳放回了背后的剑囊里。他说了这么多,但幻化成吉祥小楼模样的青蓝光华仍旧固执地不肯散去,还是凝如实物地将他围在其中。
他只好再次闭了眼,指望着大顺会和这六年来的许多次一样,在闹腾够了之后,会乖乖撤回自己的神魂灵力,离开通道、回到鲲族的长辈身边去。
张仲简闭上眼之前,没忘了照例的那最后一句话。
“我们总会回去的,大顺但,不是现在。”
第692章 如意镇中的赌坊(番外五)(一)() 
一大早,镇口的山道上就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个陌生人。
如意镇少有外来客,偶尔来上几个,也难得是老老实实从镇口进的。往往直到小房东拎着那“树桩子”跳脚、开始满镇赶人,山城老小们才知道又来了客人。
可这位不知从哪里来的外来客却自来熟得很,不但笑嘻嘻地踏上了第二大街,还左顾右盼地和早起的镇民们随口打着招呼,甚至熟门熟路地就坐进了生意最好的云吞店,要了碗佐料丰富的招牌面,慢吞吞地吃着。
这人长相平凡,不高不矮,穿着冀州城里随处可见的寻常秋衣,毫无扎眼之处。除了他脸上的笑意多少有点招打外,看起来就像是刚从外地回家的如意镇民。
只是他吃起早食来实在有点细嚼慢咽得过了头,明明是一碗不大不小的云吞面,却吃了足足半个时辰都没完事,仍然时不时地从碗里捞起几根来。
来店里吃早食的镇民们陆陆续续地离开,走的时候无一不多看了这个外来客一眼,等到看清了对方的五官和打扮,越发认定他们并不认识这人。
然而他们肚里总绕着股别扭劲,总觉得这人是来过如意镇的。
最固执的是坐在店里最里桌一个作书生打扮的健壮老汉,尽管穿着身不知多少年的灰旧长衫,却大咧咧地半挽着袖,完全没有读书人的矜持样。他身边还放了个装着铲子锄头等各种铁器的大筐,寻常人恐怕根本背不起来。
这老汉的一双手更是遒然有力,显见得一年到头都在忙着各种粗重活计,唯有面容还不失年轻时的清秀模样,与其说是个身形魁梧的书生,倒更像个略显文气的铁匠。
他正啃着店里入冬后每天仅供应两根的羊腿,碗里早已空了,原本随时可以拔腿就走,却迟迟没有起身,只一边慢慢地用牙齿撕着羊腿骨头上仅剩不多的肉丝,一边毫不避讳地盯着那外来客,目光灼灼。
那毫不扎眼的外来客倒也眼观鼻、鼻观心,只专心致志于自己面前的那碗面,浑不在意旁人注视他的眸光,于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对上这老汉的眼神。
老汉渐渐有些不耐烦起来,等到羊腿上的最后一丝肉也落了肚,他干脆把骨头往碗里一扔,拎着大筐一屁股坐到了外来客的近处长凳上,毫不避讳地直直盯住了后者的眼睛,开口时却有些怯怯:“幺叔大人?”
外来客终于将眸光从云吞面上转了过来,看起来有些怠懒的面容上忽得牵起几条意味不明的笑纹。
像是在回答眼前这个老铁匠的问话,外来客放下了筷子,冲着前者眨了眨眼。
明明已经提前猜到了来人的身份,铁匠还是大惊失色,竟然猛地向后栽去,差点撞倒了满店的桌凳:“您老怎么又回来了?!”
这位自来熟的“陌生”外来客,当然是钟山之神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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