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该死的凤》第11章


第二桩,当今太子殿下年满一十九岁,于今年开始入朝参议政事。传闻三年前皇后娘娘便有意让太子纳信义侯家的暮云小姐为妃,却不知为何迟迟未见大婚。现如今太子都能理国事了,这婚期想必也不远了吧。
不过,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最让人听得欲罢不能的,当属澧王府家无忧郡主的事。那一桩桩一件件说起来可真是酸咸苦辣,五味俱全,就着闲话下酒,连菜肴都省了。
传说,那年春天无忧郡主杨不愁进宫赴宴,在御前为太子献了一曲舞,甚是榔糠,太子爷自是看不上的。没得到帝后们的青眼,小郡主颇为消沉了一阵子,连带澧王爷六千岁也觉得脸面无光,没隔了几天就广贴告示,延请名师回来好好教导。饱学名儒,高人名士共请来一十八位,日日里四书五经地念着,琴棋书画地学着。指望她勤勉学习,早日成长为一个端庄贤达的淑女。谁料烂泥总是扶不上墙,麻雀也难变凤凰。一片苦心孤诣,终成云水烟山。到最后,澧王爷也消磨得耐心尽褪,便由着她去了。
那位郡主娘娘从小到大,十几年间趣事不知惹了多少。这不,新近又有一桩。
不是今年是去年,不是清明是上巳,澧王府中小郡主和太尉府的小公子在郊外明媚的春光里相遇了。
邻座有人得意地笑,“呵呵,要说到相遇这一节,谁都不如我知道得清楚。我姐夫家侄子的表舅是在太尉府里赶马车的车夫,那天景皓小公子出游,正是他驾的车,瞧得最明白不过了。”
众人便央着他仔细讲来。那人晃着脑袋,讲述得颇细致。
那日天气晴好,头顶上一两朵白云,河岸上四五株垂柳,山边小道,挤满了踏青的王孙士女,宝马香车。
小郡主带着仆从四下里玩赏,偶一回头,恰逢景皓小公子从马车上下来。景小公子当时穿一领玉色长衫,脚底乌靴,腰间玉带,说不尽的丰姿神采,俊美容仪。四目交接,春心荡漾,这相思从此就害下了。
另有一人叫道,“我邻居家外甥的二大爷在太尉府里做院公,后头这节合该我讲。”
众人又央他。
话说两人上巳节在郊游时相遇了之后,小郡主便隔三差五地来太尉府上探望。景皓小公子从小知书达理,被教养得极好,于男女之防上更是多加谨慎,不敢有丝毫逾越。小郡主平日里来,十次倒有九次是见不上的。
好在郡主娘娘是位奇人。并不曾放弃。
十五年的堂上客
杨不愁进院子时,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张着嘴愣了半晌,又使劲揉了揉眼。
冷月清辉下,藤萝秋千架上,一人峨冠黑发,玉面肃然,不是那爱使小性子的凤凰又是何人?
还是那副冷冷清清的面目,还是那身流光溢彩的锦袍,还是那个高傲十足的腔调,分毫不改。
“你还知道回来!”
依然那么不可一世,出口便是指责。
杨不愁咬了咬唇,觉得有些委屈。那个一走就是三年,连告辞都不说一声的人可不是她,明明就应该是她指着他的鼻子说这一句“你还知道回来”,怎么到头来反倒是他理直气壮义正词严?太没道理。
瞧瞧他那副神气,活像坐在那里等了她几百年似的。她在那里坐了三年等了三年,又有谁看见了?
每日里问先生,神仙爹爹几时回来?先生总是笑笑地答,他若想回来,自然便回来了,他若不想,谁也奈何不得。
她的神仙爹爹便是这么一个谁也奈何不得的人。就算是她把满腹的委屈倒出来,他也不见得会觉得自己有错。
“神仙爹爹……”她轻轻地唤了声,终究没有抱怨。
软糯的声音带着点颤,让如意的心里软了一软。“站在门口干什么?还不快过来。”
丫头赶忙颠儿颠儿地跑过去。
神仙爹爹还是那副模样,眼前的丫头却变了。墨眉明眸,翘鼻菱唇,放在满城花季少女里也算得上相貌出挑的。
如意伸出去的手便又缩了回来。垂眼瞄了瞄她身上勾破了洞的湘裙,沾了泥污的外衫,哼道,“太尉府好玩么?”
丫头伸了伸舌头,“你……知道?”
哼,满京城里都传遍了,他怎能不知。比得上一场热热闹闹的大戏,曲目就叫“无忧郡主情定太尉府”,今天这一出,演得正是“墙头记”。多事之人早就风风雨雨地到处说,今日里太尉家的小公子闭门不见,郡主娘娘吃了个闭门羹,无奈之中又胆气横生,要从墙头上翻过去,好在太尉府的墙头太高,试了几次没成功,终于被手下人劝住了。
为了个男人,竟连自家的安危都不顾了。想要训她一通,却总也放不开,眼前的人已经不是三年前牵着手儿满京城溜达的小娃娃。一时间有些怔仲,要说什么要做什么全都没了主意。
倒是丫头伶俐些,跑进屋里拎出一壶酒来,“神仙爹爹,我们一起喝酒吧。”
如意又愣。他家女儿啊,已经大到了可以和他对饮的年纪。
两人在院子里的石桌石凳上坐,桌上摆开了两个金边彩釉的酒盏。丫头执着酒壶斟上两杯,琥珀色的酒液,清冽的酒香,入口微酸,入喉微甜。
先生教的诗里头有饮酒赊月色的句子,用在此处正好。
杨不愁握着酒壶,看着他饮尽,又接着续了一杯。“神仙爹爹,这酒如何?”
第一年从梅花瓣上扫下的雪,第二年摘的梅树上的青果子,到了第三年上,酸心的梅子和着冰凉的雪水酿成了这青梅酒。必定是要神仙爹爹尝尝的。
如意又一口饮尽,“嗯,太甜了些。”
能叫神仙爹爹看得上眼的不多,原本不该奢想。
二更天不知不觉地过了,入了三更。夜里起了些露,凉涔涔的。
如意搁下了杯子,“天晚了,去睡吧。”
丫头站在房门口迟疑半晌,踌躇不入,转回头来,眼里盈盈两汪秋水映着明月。“神仙爹爹明天可还在?”
“嗯,在的。”手里的羽扇一下一下地摇。
这才进屋里睡了。
夜里又从床上爬起来两三次,扒着窗户框子向院里看,月光底下,那锦衣的人影还在,心总算放回肚子里,躺在床上美美地入梦。
第二天一大早,还未来得及梳洗便跑出屋子,院子里转了一大圈,犄角旮旯里找遍,最后在梧桐树的枝叶间看见一只一尺来长的锦凤,通体摇光散彩。
回去房内梳妆台前细细地妆点,十五岁的姑娘,与年幼时装扮又有不同。脸上扑一层桃花粉,螺子黛描的远山眉,胭脂红赛过了园子里的杏花,多娇多俏。
早饭后寻了个机会出门,跨出门槛没多久,一群侍卫仆从又都尽变作了砖头瓦块。峨冠锦袍的人现身出来,随着丫头一起大摇大摆地往大街上走。
丫头兴致颇高,缠着他“神仙爹爹”“神仙爹爹”地叫唤,指指点点为他解说这三年新添的街头景致。近来番邦常派使者来京城互通有无,京城的大街上便多了许多高鼻深目的番人;江南出了一位姓柳的才子,写了不少脍炙人口的诗赋,京城男子手里的折扇上,十有□是题了这人的诗句;金丝坊今年春天制的新样式,是天香阁的花魁先穿起来的,京城的女儿家随后便争相效仿……
如意昨夜喝了点小甜酒,今早吹着小暖风,耳边听着丫头唧唧呱呱地和他叙着闲话,渐渐地就有点晃晃悠悠,找不着北了。许是酒力未消,心里还带着点甜滋滋的味道。一路迤逦缓行,看见人家檐下学舌的鹦鹉,墙头探出一支娇美的蔷薇花,无不趣致可爱。
没留神自己正被丫头带着往那高门深巷里去。
高墙上的青瓦已经有些年岁,经风历雨,早就泛了几分灰白。
丫头拉着他的袖子停住了脚步,红扑扑的小脸上透着些兴奋的神采,“神仙爹爹,你会法术,把我送到墙那边去吧。”
如意嗤笑了一声,“你这丫头,又搞什么鬼?敢情是墙那边有什么好玩的?要偷偷地跑到人家家里去。”
丫头咧着两个嘴角,露出一口白牙,“不是好玩的,是有好看的。这个时辰,他吃完了早饭,正在书房里头读书呢,翻过这道墙,就是他的书房了。嘿嘿,这回我杀他个措手不及,看他还往哪里躲?平日里总是躲着我不见,今天我一定要把他堵在书房里头。”
脸上飘来一朵乌云,把笑意一点一点遮得全无踪影。“他是谁?”
“景皓啊!” 腮边两朵杏花红无比绚烂。
如意使了一个移形术,匆匆去那门楼处看,匾额上三个大字,可不就是“太尉府”?原来,细细梳妆,巧样打扮……般般都是为此。
关于这丫头和这太尉府的种种,早先在街头茶楼里听人讲时,心里只觉得可气;此番亲见了,更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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