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尽江山旧》第72章


东方平静道:“你不会成功的。”
黄金面具盯着他看了片刻,惋惜道:“本想给你一条活路,你却自寻死路,这可怨不得我了。”
“谁让你给我一条活路?”东方突然道。
黄金面具被他这样一问,忽然感了兴趣,“你看出来了。啧啧,可惜。”
“是谁?”
那人唇角扯起一个恶意的笑,道:“我不跟死人说话。”他手指轻轻一抬,箭头随他的手指转动,那手指向着东方微微一指。
箭弩破空的声音转瞬而至,黄金面具左侧的两名弓弩手倒在了地上。在他们身后,承铎再扣两箭上弦,右边两名弓弩手也应声倒地。余下的弓弩手齐齐将箭向着承铎的方向射去,黄金面具并没有回头,只因东方已攻了上来。
他一路避开东方的进攻,只向着来路退去,身边还余下十余人。承铎带来百余骑一时被箭雨射住,承铎连连开弓,又射死数人。那十余人退自崖林边,林边系着快马。树木挡住了视线,黄金面具上马,向西南奔去,转瞬已在一箭之外。
东方停住步子,承铎自后赶上,问道:“你可还好?”
东方只淡淡道:“别追了。燕州是你驻地,他不会只身过来,前面必有接应。”
承铎对身后副将吩咐道:“你带人远远跟着,不用和他们打斗,且看他们往哪里去。”
那副将领命而去。
承铎牵了一马予东方,道:“我们先回去。”
东方上了马,将要掉头时,回首望了望那悬崖边,那里只剩下半个火红的太阳。生命中有些人,有些事,也许会记不清晰;有些场景,有些感觉却不会忘记,难以攀描,不可言说。这并不是简单的记得与不记得。
东方与承铎翻山穿林,一路无言。走到天色黯淡下来时,承铎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了,一把勒住马:“我们走错路了?”东方抬手一指:“你看那个。”不远处矗立着一根石柱,仿佛是什么屋宇的断壁残桓,“方才我们就经过了这里,现在又到这里了。”
承铎左右看看,“燕州大营附近我熟得很,不会走错呀。”他看清落日的方向,道:“我们往这边走。”东方默然不语,跟着他往前走。又走了大约小半个时辰,两人再一次看见了那根残破的石柱。
承铎奇道:“这可怪了,难不成还遇着鬼打墙了!”东方徐徐策马到了那石柱边,太阳已经落山,借着微弱的天光,隐约看见那石柱上刻着两行胡文。承铎道:“读读看。”
东方知道他也认不全,“胡文全是注音,不比汉字,你就是全读出来也不知其意。”
承铎勉强认道:“喀拉……昆仑……这是他们的神啊……谕……入……死……”他转头瞪了东方道:“喀拉昆仑神谕,擅入者死?”
东方望了望天色,慢慢道:“想必是这个意思。”
天空却灰暗一片,暮色朦胧下,连一丝云也没有,只觉压抑而死寂。
第三十九章 奇门
天渐渐地黑了,万籁无声。除了日深月沉亘古不变,承铎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似乎与原来的相同,又似乎与原来的不同,唯一熟悉的只有东方一人。东方却不知在想着什么,只低了头思索,左手却掐着指节,从无名指根至中指根、食指根,再依食指向上至指间,逐次至小指。承铎见他沉吟不语,心中有些明白了,问道:“你算的是什么?”
“天干地支数。”
“这莫非是个阵法?”
“不错。”
“世上真有这样的法门可以陷人其中,不令得出?”
“世上的事你不遇见是不会信其有的。”东方冷冷道。
承铎觉得他语中颇有双关,也猜测不透,便撇开此节,只问阵法:“这是个什么阵?”
东方道:“这是个依山势而建的奇门阵,方圆二十里,都在阵中。八门被这峡谷隔开,想必我们没注意,从惊、伤、杜、死之门入阵了。”
“这些都是凶门啊。”承铎虽不曾深知奇门遁甲,却也解些皮毛。
“不错,踏进一步,有死无生。”东方遥指远处山峦道:“从峡谷这边往西,应有生、开之门。不过这布阵的人故弄玄虚,大概不会把生门排在西北乾位,我们且往西南方去。”
承铎看他表情严肃得很,便问:“这阵法很难破解么?”
“我们在这里转了多久了?可转出去了?”
承铎默然无言,东方并不看他,只看着远处黑色天幕下的山峦伏线,接道:“这阵虽布得好,却改了山川布局,正是布阵最为忌讳之处。人与天地争锋,终究要受天谴。布阵之人阵法精妙,却心术不正!”
他话里带着不明了的语气,辨不出是何情绪。东方说完这句,便不再说,只下了马牵着辔头,缓缓往平坦开阔之地去。燕州冬月原本酷寒,到了这个时辰更是飘飘渺渺降起霜来,仿佛若有若无的寒气从天上薄薄地罩下。若是这样露营在外,非冻死不可。承铎内功尚好,东方重伤初愈,未必能抵挡严寒。
承铎翻看良久,才在马鞍的弓箭袋里摸到了火刀火石,搜了些枯叶先点起了火。东方只闭目盘膝而坐,却又不像是在调息理气。承铎也不问他,将马系了,砍了些枯枝作柴,堆在火侧,便在东方对面坐下。
火光映照下,东方脸色却苍白得很,神容平缓安静,像时间在静静流过。他睁了眼,注视火苗。火本是五行之中最为幻灭而又不可接近之物,有形无质,随生随灭。东方静静开口道:“习鉴兄,你可知阵法虽是死的,但布阵的人是活的。”
承铎的这个字,原本只有东方叫过;东方自到军中,两人不再以布衣相交,东方便极少以表字相称。他现下突然这么一叫,倒让承铎捉摸不定这句话的意思,便也静静答道:“怎讲?”
“正因布阵之人是活的,阵中细微之处便会有一些个人的习惯。”
“莫非还能认出人来?”
“不错。”
“天下能布此阵之人虽少,你也未必都认得。”
东方冷笑道:“我未必都认得,只恰巧认得这一个。”
“谁?”
“我师傅。”
“你师傅是哪路神人?”
“国师水镜。你寿诞之日随皇上到你府上的。”
承铎蓦然想起他寿诞那日,那个说中原国祚将覆灭于茶茶之手的人。他久不在上京,原对朝廷诸事不甚了解,所有情况都是萧墨说给他听的。然而这个水镜,萧墨也说不出他来历,只知皇上特别信服他,不想他竟是东方的师傅。
想必东方幼年离家便是随他走了,如今忽然发现他与敌人有染,难不令人感戚。承铎沉吟半晌,说:“那也就罢了,你一路这么严肃,我还以为这阵是你布的,如今时机已到,要把我弄进来做了。”
东方一愣,忽然大笑起来。承铎看他虽笑,却笑得十分落寞,自觉把话说造次了,起身去坐到他身边,道:“不好意思,你知道我开玩笑一向比较冷。”
东方不说话。
承铎难得低了个头:“那个……虽然是开玩笑,我也不该怀疑你。”
东方打断他道:“行了。人永远只能做自己,倘若你我人品都还磊落,就到不了彼此算计那一天。充其量也只能玩笑玩笑罢了。”他拾起一根小枝添在火堆上,缓缓道:“我现在终于想明白了前因后果。”
“什么前因后果?”
“你看,这奇门阵既有胡人的标识,必是为胡人而布,用意何在我还想不透。但上京的事却全都明白了。就是你离开上京那天晚上,有个白衣人在我后院窥视,我一路追着他进了皇宫,到上苑解语亭时,承锦恰巧在那里;那人便对她下了迷药,将我绊住,自己好脱身。而承锦中的那迷药,正是皇上中的那种高昌迷药。翌日清晨我去问他,他却故意将怀疑引向萧相国。”
“其时我只想到朝中文武惟有萧相出使过高昌,却恰恰忘了他曾经就在高昌呆过两年,专门研习高昌皇室的药理,虽学不到要害,总知道十之三四。京城之内,只怕没有人比他更知道那迷药的来源用法。他虽不会高昌皇室的药效缓释之法,却可以对皇上长期低量下药,而那个夜探我家的白衣人正是他本人。”
“他既要害皇上,想必是与七王勾结。七王夺位,必许他以高官。你年初离燕回京时,我先于你赶去京城,便是因为收到他秘信相召。现在细细想来,他当初叫我去,只怕是要我去帮他。一听说我在你麾下,便没能将这话说出来。只是可惜我当时不曾细想这许多破绽。”
承铎轻轻摇头,“你不是想不到,而是不会那样去想。越是熟悉亲近之人,越是容易忽略。”
东方勉强一笑,“其实我也怀疑他了,只是既不能确定,就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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