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日江山》第128章


徐湛坐卧不安,掀开薄毯下了床。这些天偶也下床走走,除了有些乏力,并没什么大碍。
“本本就不疼”徐湛再也不敢扯谎,穿好鞋子低眉顺眼的站着。
林知望道:“你如今谎话张口就来,以后真的出了事,却没人信你,该怎么办?”
徐湛无话可说,甚至真的感到有些头疼。
“舅舅说你不能淋雨,受凉会咳嗽,严重时会咯血,你自己不知道?”
“知道”徐湛说。
“所以你不惜得一场病,也要吓一吓我,是不是?”
徐湛着急解释道:“不是,这是老毛病,这些年偶也淋雨着凉,都没有犯过,一时疏忽了。”
他见父亲平静的看着他,脸上却毫无谅解之色,只好扶着床边缓缓跪下,膝盖上淤青未退,像有无数根小针,又疼又麻。
“孩儿知错了。”徐湛低低的声音说:“跪在雨里确有要挟之意,但真的不是有意生病,让父亲着急担心的。”
林知望盯着他看了一会,缓缓的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央求过你祖父一件事,寒冬腊月,天上飘着大雪,我在庭院里长跪不起,第二日清早,你祖父看我不见了踪影,还当我早早回房歇着了。”
说到此,他顿了顿。
“后来?”徐湛忍不住问。
“后来?后来他们四处找不见我,家里没有,学堂里也没有,据说洒扫的下人把我从雪地里刨出来的时候,已经快没了气。你祖父从部院赶回来时,我刚缓过一口气,正拥着棉被打摆子,他指着我破口就骂,骂了半个时辰那是他头一次对我妥协,也是唯一的一次,我认死了他不会真的要我的命,所以从我决定要挟他的一刻起,胜负已定。”
林知望目光空了,课子极严的父亲,从未给过他一个笑脸或表达一句关心,可他分明看到父亲因后怕和懊恼红了的眼眶,那比夏楚加身还要难过万倍的一眼,使他此生再也没做过类似的事。
徐湛垂着头,算是明白了自己一身倔脾气源自于谁,可他比父亲好些,他想,至少他选择了早秋而不是隆冬。
“可是你啊,徐湛,”父亲的声音从头顶响起,带了显而易见的嘲讽,“你这小身子骨想拿来要挟你爹,简直异想天开。”
徐湛听父亲有闲情讽刺他了,话里似乎有了商量的余地,暗暗松了口气,嘴上乖巧的说:“我错了,我会尽快把病养好,回韫州考试的。”
他没有再提秦妙心,舅舅说的对,许多问题,他需要一点时间,给父亲一套站得住脚的说辞,而父亲这里,也需要一个接受的过程,何况事已至此,结果也差不到哪去了。
果然,父亲神色温和的叫他起来。
终于算是和解了,徐湛这样想着,却听到一个人畜无害的声音:“去次间的书桌上,把镇尺拿过来。”
徐湛以为自己听错了,那是一对铜镇尺,父亲要来做什么呢?他撇了眼床头摆着的两碟干果,心想,总不至于是砸核桃的。
“怎么了?”打进屋起便好整以暇的林知望忽然变得严肃:“你以为你病着,我便舍不得打你?还是有舅舅给你撑腰,我不敢打你?”
“不是”徐湛说不出别的话,又不敢拖延,拖着脚步去外面取镇尺,多日卧床,两腿虚软的要飘起来,脑袋里却像灌了铅一样又昏又沉。
不委屈是不可能的,父亲常说他嘴乖一些不至于挨打,可他已经服软认错了,甚至很大程度上做出了让步,父亲竟还要揪住不放。
林知望拿在手里掂了掂,摩挲上面精致的回纹,他知道桌上有对镇尺,却忘了是一对黄铜镇尺,甩手将它扔在小几上,“啪”的一声吓的徐湛打了个寒颤。
四下看看,从床尾处抄起一把扫床笤帚,用脱粒的高粱穗子紧紧扎起来的那种。
徐湛瞳孔一缩,父亲一身质地考究的绯色常服来不及更换,挽了衣袖倒执着那笤帚,像从没见过似的上下端详。
他想起幼年时,徐家有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家生子,每逢做错事就会被爹妈抄了笤帚疙瘩揍的满院子扑腾,可在许多人眼中宛若谪仙的父亲,这样做,便有些令人不忍直视徐湛处境尴尬,想笑笑不出,抿嘴挤出一个奇怪的表情。
林知望依然认为他想笑,本就强压着的怒火一下子窜上来,压了他在床沿处趴好,狠狠的抽了几记。
徐湛疼的倒吸冷气,跟戒尺藤条的坚韧锐利不一样,是结结实实的疼。
父亲从进屋来,哪怕不是和颜悦色,至少也算平易近人,且难得肯说那么多话,不惜揭自己的老底来“感化”他,这样一番恳切长谈的之后,居然是抄起家伙推倒就打。是父亲官做的大了,越发喜怒无常,还是自己太过胡闹,气的他失了理智?
这滋味确比藤条差的远,可熬不住太多数目,又是盛怒之下一通乱打,不过十几二十下功夫,整个臀峰便像烧起来一样。
他心里默默想着,以父亲的手劲,质地坚硬的戒尺都能断,这玩意儿怕撑不了很久就会散落一地。
于是,他苦苦撑了四五十,终于对这扎扫帚的手艺心悦诚服。
他大病未愈,本就爱出虚汗,此刻单薄的中衣已经湿透,脸上分不清汗水还是泪水,他一声也发不出来,每一记责打都不至于疼的出声,叠在一起却是延绵不断无休无止的痛,父亲从头至尾的沉默更让他陷入恐慌。
“父亲”徐湛声音里带着哭腔:“有什么教训,您说句话呀!”
林知望这才稍加停手,冷声问他:“如今再严厉的家法都管不住你,我只用嘴说话,你还肯听吗?”
“我,我已经认错了”徐湛堵着气哭诉。
“你在跟谁说话?”更狠的一记。
徐湛声音打颤:“爹,我知错了。”
“我当然知道你知错,”林知望用力甩了两下在他大腿根上:“你是明知故犯!”
“”徐湛无言以对,咬着嘴唇准备硬挨,可父亲忽然松了他的腰带,将裤子扯下来,红肿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爹!”徐湛窘迫的面红耳赤,舅舅刚刚出去,门还未反锁,倘若有人进来
林知望倒也不为难他,去外间反锁了房门,再回来时,徐湛的情绪已冷静了许多。
林知望本就不想再打了,只想看看伤势而已,可刚一触他,就像只受惊的小猫一样蜷缩起来,浑身都是绷紧的,身后虽肿的厉害,其实伤的并不重,不知缘何,这不起眼的东西竟吓住了他。
“起来。”林知望沉着脸说。
第121章 公主府() 
“闹够了吗?”林知望问:“能不能消停下来读几天书?”
“能。”徐湛哑着嗓子,脸上还挂着泪,觉得十分难堪,抬手抹了一把。
林知望去外面抄了一块手巾给他:“我不提你还有几天考试,自己好好想一想,拿身体和前途跟我赌这个气,到底值不值。”
“是。”徐湛仍有些战战兢兢的,林知望却不再理他,起身离去。
这日之后,父亲仍旧冷着他,他自觉理亏,乖乖待在自己的小院子里读书备考,极少出门,累了的时候,想想舅舅对他说的那番话。秦妙心知道他秋试在即,除了给他传过一次口迅外,就避免再打扰他。
府试之后,徐湛又读了三年书,不说胸有成竹,也不至于手足无措,因此每日从容安排自己的作息,身体也在一日日恢复。只有时突发感想,想为秦妙心作一首诗,字里行间总也难免在倾诉愁思,反复斟酌,然后付之一炬。
林知望倒不是刻意冷他,他日日早出晚归,忙着收拾陈伯谦封贡互市为满朝文武留下的烂摊子,边境不宁,与北漠再开和谈。边贸邦交归礼部掌管,所需二十万匹棉布又迟迟没有着落,如今的京城,上至内阁,下至礼部、户部和地方各级官员,恨不得纷纷告假回家织布。
皇帝将长公主驸马遣去江南监管税收,此举一度震动朝野,受到言官反对。为防止外戚干政,依照祖制,驸马都尉应从在京的良家子弟或普通官吏中选择,驸马尚主之后,不再领实权,近亲不得出仕,故做大祁的驸马,未必是件好事。
可这位驸马都尉显然不是徒有其表的绣花枕头,七月出头时内阁便收到消息,二十万匹棉布尽数凑齐,已在运送京城的路上。
驸马亲押漕船,以日行一百五十里的速度赶回京城,恰赶上陪长公主过七夕。
林知望应邀来到长公主府时,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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