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花》第103章


匪徒在前面打着滚逃,老东山在后面爬着追。一个滚,一个爬,一直搏斗了一百多步远,两人都精疲力尽,只有大口小口上气不接下气地喘了……虽然老东山去察看了两次,但任保媳妇还是偷着空子挖开他的地窖,装了满满一口袋麦子,足有一百五十斤,扛着回来找任保。她把老东山当成了孩他爹,见村里出来人就招呼他躲开,她自己也隐进菜园。住了一会,她不见动静,就又出来找任保,但人影不见了。于是,她就叫着找起来。
任保媳妇忽然听到前面有人大口喘气的声音,就赶了过来。由于肩上压着满口袋的麦子,乱发挡住视线,看不清地上躺的是谁,她仍然以为是小毛他爹了,生气地说:“懒东西!干么累得喘粗气,快起来回家吧!你看看我挖来多少麦子,老东山常去察看,快走吧,别碰上他。”
老东山听到人声,睁开眼睛,吃力地说:“任保媳妇……你,你……”
“你是谁?”任保媳妇吃了一惊。
“我,我……”老人艰难地呼吸着,“老……东……山……”
“啊,老东山!”任保媳妇吓一大跳,扛着口袋就蹽。“别,别走!”老东山竭力地喊道,指着那边,“打,打反动派!打……”
任保媳妇停下来,这才发现那里还躺着一个人,心惊肉跳地问:“他是反动派?”
“对!”老东山狠狠地叫道。休息了一会,他缓过气来,能讲连贯话了,“你有力气,使劲打,打死他!”那个重伤的还乡团分子也休息过来了,又开始向前挣扎。任保媳妇赶上去,抓着他的两只脚脖子,倒着提起来,向地上猛撞。
“行啦,行啦!”老东山忽然想起来,“别打死,留着当活口。”
“好。”任保媳妇放了手,见他不动弹,低头一看,还乡团分子的头已经扎进脖腔子里去了,哪里还有一丝气!她啐了一口,说:“真不经打,我还没使劲哪……”“侄媳妇!快跑去找你振德叔,就说出了坏人,出了反动派!”老东山吩咐道。
任保媳妇摸着他身上的血,说:“我把你背家去。”“我不要紧。抓反动派,晚了就抓不到啦!”
“不行,血流多了你会……”
“死不了。死了我自愿!”老东山咬着牙说,“快去!”“那等我把麦子送回去。”
“放心吧,我给你看着。”
“我是说给你送回去,我是拿你的……”任保媳妇羞耻地垂下头。
“我不生气,为打反动派,我自愿!”老东山着急地叫道,“快去!找你振德叔——指导员!他在南山沟,就说有反动派……”
春玲苏醒过来,睁开眼睛,发觉自己躺在荒草丛里。寒松古墓,阴气逼人,蓬蒿杂草,分外凄凉。头上的伤使姑娘痛得又闭紧了眼睛。
“小崽子快说!东西埋在哪里?”响起凶喝声。春玲惊异地想:“敌人在问谁?”
“呸!你妈的,反动派!别想好事啦!”孩子的响亮的回答。
春玲大震,急切地喊道:“明生!兄弟……”
她想爬起来冲上去,但是胳膊、腿被绑着,她起不了身。
明生被姐姐从屋托出窗后,刚落地就被埋伏在那里的匪徒扭住了。孙承祖领着一个还乡团分子回家和王镯子收拾东西,汪化堂和三个匪徒绑起春玲姐弟,把明生的嘴用棉花塞着,来到西山根的古墓,和隐蔽在这里的队伍汇合了。他们想问出口供后,把这姐弟俩就地杀死,然后撤到深山里埋伏起来,伺机再抓人掏情报,进行破坏活动。
见春玲醒过来,汪化堂的短刀尖逼着姑娘的咽喉,威胁道:“快说,这周围有多少部队,在哪里?要不,就把你姐弟俩一个坑埋!”
“呸!”春玲愤恨地喊道,“你们这些坏蛋,想杀就杀吧!想叫我们投降,除非日头从西出!”她向明生叫道:“明生,兄弟!大声叫!叫人来收拾反动派!”
“来人哪!打反动派……”姐弟俩放声喊起来。
匪徒们慌忙把春玲和明生的嘴塞住,再不敢问了。孙承祖和王镯子狼狈不堪地跑进来。
“快走!快……”孙承祖急促地说。
“怎么啦?”汪化堂惊问。
“遇上人啦!咱们的叫打伤一个,没死……”王镯子没说完,就被汪化堂打断了:“走,拉上西山!把丫头的腿解开。”一个匪徒掏出短刀,看着春玲说:“两个奶臭没干的崽子,杀了完事,带着累赘。”
“你不知道,别看小,可是共产党窝里出来的,全身都浸红啦!村里埋的所有重要东西,都不瞒他们的眼睛。”王镯子解释道。
孙承祖狠狠地踢春玲一脚:“妈的!你硬,能叫你硬……”
深秋山里的三更天,寒气袭人。山峰迭起不绝,黑森森地矗立着。树上、草上、地上一片斑白,霜已经下来了,冰花打得桲萝叶簌簌作响。
敌人押着春玲姐弟,向深山里进发。
春玲头上被打破的窟窿,已叫血液糊着长发粘住了。头是那样沉重,她挺不起脖颈,柔发和头一起耷拉在胸前。春玲瞅着这些穿便衣挎长短枪的匪徒,恨不得把他们一个个"*死。但她没有力量,没有武器,胳膊反绑着,嘴里塞着毛巾,憋得呼吸费力,两眼发花。她极力去寻视明生,想看看他的情况。她模糊地看清夹在敌人中间在前面移动的细小的身子,心里一阵酸楚,忘记了自己的痛苦。敌人想从他们嘴里得到情报和物资埋藏的地点,这真是妄想。她——曹春玲,怎么会屈服,投降!落在敌人手里,只有一条路——牺牲。然而看着明生,她害怕起来了。春玲当然知道明生常给坚壁重要物资的主要干部、党员送饭,党支部在她家开会研究什么东西埋在哪里,传达我军的行动情况,明生在眼前也不回避。明生,他,十岁的生日还差二十三天才到,怎么受得住敌人的毒打、酷刑?孩子要痛不过受不住说出来怎么办?真的,这可怎么好啊!春玲的心悬到半空,手都攥出了细汗。“不,不要紧!”春玲的心接着又静下来,“明生虽小,他懂事,他最听姐的话,他不会说出口。”但是她刚静下的心又收紧了:“可他要不说,敌人就要杀死他!啊,才九岁的孩子,就惨死!世上要没有了我的好兄弟,他……”姐姐不敢想下去了。
为革命物资,为弟弟生命,担心揪肠!这两件事,把姑娘的心死死地缠绕着,撕裂着。有时侧重前者,有时偏于后者,更多的时候两者并重,左右难分。最后,春玲觉不出这两者有什么分别,怎么分别了!
还乡团来到一个山坳的松林里。汪化堂喊道:“歇会再走。”他问孙承祖:“这山里有庵吗?”
“有。过去两座山就有一个庵,一共三家人。”“好,你带着人去清洗了,咱们就窝在那里。好不好?”孙承祖点点头:“行,这里保险。”
“不再抓几个共产党弄够情报,干一番热闹的,我们不回去见刘旅长!”汪化堂自负地拍着胸脯。
孙承祖领着二十几个还乡团分子走去。汪化堂在后面加上说:“弟兄们,别讲客气!狠着点,连根拔!”春玲心里恨道:“那三家人要遭殃啦!这些没人性的反动派……”
汪化堂吩咐几个人上周围山上去放哨,又命令道:“把两个崽子的嘴打开!”
明生哇的一声哭起来,哭着叫:“姐姐!玲姐!我在这里啊!”
“明生!姐的小兄弟……”春玲的泪水急出直涌,向明生奔去。
“姐呀……”明生拼命挣脱敌人的手,向春玲跑来。
“妈的,哪跑!”敌人狠骂着,将姐弟二人扭住。“舅,”王镯子凑近汪化堂,“我去说说看。”汪化堂应道:“好。”
王镯子说:“放开他俩……”
明生象出笼的鸟,猛向姐姐冲去。但手绑着,泪帘挡住视线,跑了几步,他就绊倒了。
春玲急忙奔上去,跪到明生身边。她没法把弟弟拉起来,低头用脸抚着弟弟的脸,悲泣着说:“兄弟,姐的好兄弟……”
明生恐怖而悲哀地叫道:“姐姐呀,我怕!咱们还能见到爹吗?能活吗……”
“能呀!”王镯子浪声浪气地应上来,假惺惺地扶起明生,“好孩子,他们不杀人。”
“你说不杀?”明生厌恶地瞪她。
“是呀!”王镯子笑着说,“他们的意思我明白,只要你们说出藏军用品的地方,军队布防的情况,就放你们回家啦!”“王镯子,你别认错人!”春玲愤怒地说,“站在你面前的不是面捏的熊包,是共产党员和她兄弟!你的花言巧语比狗屎还臭。头顶长疮脚跟流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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