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章》第442章


毓秀点头道,“在朝的都是我西琳官员,私铸之弊,你们就算不甚了,也必有耳闻。”
她一边说,一边从龙椅上站起身,走到众臣列中,目光凌厉,逡巡躲避她目光注视的每一个人,最终在岳伦面前站定,问一句,“岳卿身为户部尚书,无人比你更知晓私铸之弊,就请你来说一说,私铸于朝于民有何危害?”
岳伦抬头看了一眼毓秀,又马上低下头,“私炉盗铸,古已有之。朝廷屡禁不止,皆因民间不法之徒私铸伪钱图利。”
毓秀似笑非笑地看着岳伦,“依岳大人所说,私铸一事,只是民间少数不法之徒为一己私欲私自行事?”
岳伦点头道,“熙熙攘攘,皆为利往。无论朝廷法度如何严谨,刑罚如何严酷,总会有亡命之徒为追逐私利铤而走险。”
毓秀笑道,“岳大人这般说法,难免有巧言令色之嫌。依你看来,私铸一事乃是刑部办事不利,与户部无关?”
岳伦泰然回话道,“臣身为户部尚书,绝无推脱职责之意。制钱以铜为材,铜贵钱贱,朝廷花耗人力物力铸制制钱,是为了方便民间流通。私铸屡禁不止,户部难辞其咎,但只依靠臣等之力,实难以除弊。”
毓秀点点头,转而走到迟朗面前,笑道,“迟卿身为刑部尚书,依你看来,无论朝廷法度如何严谨,刑罚如何严酷,私铸屡禁不止,当真是因为总有亡命之徒为追逐私利铤而走险?”
迟朗躬身一拜,“事出有因,必究其理。依臣愚见,私铸钱屡禁不止的原因,是西琳铜矿开采有限,铜价上涨,铸钱亏损,朝廷被迫减少铸钱数量,民间制钱不足,交易买卖不便。又有奸商借铜价上涨之机,暗毁铜钱私囤铜器以牟利,更加重民间流通不便,于是民间私铸之事才屡禁不止。私铸虽违国法,却也弥补了朝廷制钱不足之弊,方便民间买卖,因此渐渐也有地方官府对私铸暗开方便之门。”
毓秀点头笑道,“迟卿所说的这一番话,朝中人人皆知,却无人敢言。只因这其中牵扯到了西琳多年的积弊,朝廷虽有法度,然上有政令,下有国情,中有寻隙牟利之徒,弊政积重,如硕鼠蠹虫,拖垮朝廷;今日你慷慨直言,是朝廷之幸。”
迟朗抬头看了一眼毓秀,恭敬拜道,“臣深受皇恩,自当直言。受皇上谬赞,愧不敢当。”
毓秀笑着点点头,走到程棉面前问一句,“依程卿看来,地方官员对私铸暗开方便之门,当真只为了方便民间流通?亦或是官商勾结,趁机中饱私囊?”
程棉正色回话,“臣不敢妄自揣测。”
毓秀再问迟朗,“迟卿以为如何?”
迟朗看了一眼程棉,也回一句,“臣不敢妄自揣测。”
毓秀笑着摇摇头,转身回到座上,对众臣道,“程卿身为大理寺卿,办案公正严明,从未有私;迟卿身为刑部尚书,是出了名的酷吏,对国之法度,也从未有模棱两可之时。地方官员纵容私铸,已触犯国法,无论其是否借机谋私,都该严惩不贷。这两位人所共知的刑官正臣却都言语隐晦,认定地方官员似有难言之隐,有情可原。想来私铸当中的弊病,由来已久,根源已深,当中跟有许多说不得的秘密。”
引火烧身的知觉越发明显,岳伦瞥眼去看姜壖,见姜壖面色冷峻,示意他主动说话,他便出列对毓秀拜道,“迟大人方才所言甚是。追本溯源,民间私铸有利可图,是因为铜价高昂,铜价高昂是因为铜矿稀缺,开采耗费。臣等也是今日才知,舒家借工部矿冶之责,以帝陵及其他建造工程为掩饰,私自挖掘铜矿,以致朝廷原铜稀缺,铸钱成本飙升,民间钱荒,私铸横行。单凭这一项罪名,舒家便是抄家也难卸其责。”
舒雅在下听到这一句,明知岳伦为推脱己责落井下石,才要开口辩解,却望见毓秀在上首示意她不要妄言。
毓秀对岳伦笑道,“博文伯的罪名,并不单单是她借工部矿冶之责,以帝陵及其他建造工程为掩饰,私自挖掘铜矿,以致朝廷原铜稀缺,铸钱成本飙升。朝廷贴钱铸币,为保民间流通,然上有奸臣,下有奸商,私毁制钱,从中渔利。民间钱荒,私铸横行。即便私铸币含铜的比例比制钱要少,可私铸若想牟利,也需要大量的原铜。满朝官员都是有才有识之士,舒家一边取铜矿,一边毁制钱,收敛的铜以作何用,你们不会猜不到吧?”
姜壖故作惶惶,“皇上的意思是,舒家是私铸制钱的背后元凶?”
毓秀摇头笑道,“一国之根本,在于银钱,若币制不利,则根本动摇。如今西琳国内流通使用的无非银票、金银与制钱;银票又分官票与私票,私票为各大钱庄的信用,官票是户部依照朝廷法令发行;白银多用于官缴商贸,民间流通的却是制钱。谁掌控了制钱流通,谁就掌控了大熙的命脉。舒家多年依靠在帝陵之下私设的暗钱局造币谋私,更可恶的是,隶属于工部的宝丰局,竟胆大妄为,借朝廷官铸之名大兴私铸之实。”
岳伦听到毓秀攻击钱局,心已凉了大半,转头去看姜壖,见姜壖面色沉静,示意他稍安勿躁,他才故作镇定,静待时机。
毓秀本以为岳伦会先发制人,出言推脱,但见他默然不语,唯有开口发难,“元日至今,朕命大理寺与刑部暗下彻查舒家于帝陵的私铸钱厂,及宝丰局涉案之实。朕本以为私铸之事,只有工部牵涉其中,却不料刑部竟查到由户部主持的宝沛局似乎也在当中牵扯不清。”
如此一来,岳伦就是想不开口也不行了,“皇上明鉴,宝沛局与宝丰局虽都是朝廷设下的制钱局,却分属工部与户部,各自照章办事,并无交涉。博文伯贪得无厌,多年依靠工部为其谋私,宝丰局牵涉舒家案中并不稀奇。宝沛局却从未与其串联,更绝无借朝廷官铸之名大兴私铸之实。”
第393章 19。06。09晋江独发() 
毓秀居高临下地看着岳伦; 冷笑道; “宝沛局直属岳大人统管; 你自然不愿承认当中出了纰漏。岳大人执掌户部这些年; 没有功劳; 也有苦劳。然而你究竟是克己奉公; 无瑕无垢,还是办事机巧; 善于掩藏,虽屡屡徇私枉法; 中饱私囊; 却躲过了天规国法的惩治?”
岳伦听毓秀直指他徇私枉法; 料定没有转圜的余地,心中惊惧; 忙看向姜壖,求其示下。
姜壖也没想到毓秀会如此强势直白,一时分不清她今日发难是为了对付户部,还是借户部定罪工部与舒家。无论如何; 她既选择当堂撕破脸皮,就再也没有退路。为今之计; 只有以不变应万变,看她如何巧借名目,发动攻势。
岳伦见姜壖岿然不动,只能硬着头皮跪到地上,对毓秀拜道; “臣执掌户部多年,从不敢妄论功劳苦劳,更不敢有半步行差踏错,只求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臣对皇上的一片忠心,可昭日月,请皇上明鉴。”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如此大言不惭,毓秀只觉得讽刺,“这天下间有几人能做到万金过手,分文不占。三堂会审之时,虽牵连出私田逃税之弊,朕依然对岳大人满怀信任,认定你一时不查,收人蒙蔽。可这些日子刑部与大理寺奉旨办差,查到的事却让朕十分失望。户部掌管的是一国的户籍土地、赋税徭役、军需粮草、俸禄钱粮,难怪满朝都敬称岳大人为岳财神。难得你户部把账做的□□无缝,可这□□无缝的明账之下,却是破烂补丁,千疮百孔的一笔笔烂账,经不起半点推敲。”
一句说完,她便转向阮悠问道,“去载朕召见阮卿,询问金堤穿淘之事,得知往年穿淘河道的劳工与奉旨岁修的工匠都是服徭役的百姓,其中并无募役,也无助役。然而工部每年都从户部支取穿淘与岁修役工的银子,这笔银子又花到哪里去了?”
阮悠出列对毓秀拜道,“阮青梅每年借穿淘岁修金堤中饱私囊,皇上命三司与本部彻查弊案,役银开支就是其中之一。”
毓秀对岳伦冷笑道,“阮青梅借穿淘岁修贪墨之事,岳大人当真一概不知?”
岳伦惶惶不知如何答话,只跪在地上叫屈。
毓秀怒道,“户部掌管赋税徭役,工部如何使役,分属你的职权。就算你当真被阮青梅蒙在鼓里,也要担上一个不查的罪名,更何况,你不是不知,而是屡屡对工部徇私放款,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何泽本想为岳伦求情,但见姜壖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他才没有开口。
岳伦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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