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风景旧曾谙》第235章


老圣人摇头:“虽是同源同本,几十年分开两处,水土风雨相异,香气就有变化,终究不跟原来一样。”顿一顿,又轻叹一声道:“树犹如此,何况于人?阿吉到底是做了娘的人,这几年心思越来越多,做的事情也越来越巧了。”语气里就有索然之感。
花颂忙道:“这两年皇后娘娘凤体时有违和,贵妃襄理宫务,内府的事情比从前多上心也是常理。”
——说的正是沈贵妃。贵妃小字阿吉,学名惠迪,是福安大长公主与沈驸马之女。福安生母为威帝何贵妃。当年行宫地动,何贵妃得孝穆皇后相救,深感恩德,其子女与睿太子一系情谊亦佳。尤其福安与太上皇姊弟两个最好。沈氏惠迪之名便是太上皇亲自所起,自幼深受帝后疼惜。因宫中并无嫡出公主,沈惠迪得长养于宫中,几与公主无异;既长,帝后不忍其下嫁,且与当今情合意笃,遂入东宫为妃,当今继位后又晋贵妃,封号庄颐。因中宫体弱,沈贵妃常代理宫务,宽严有度,行事稳妥,在太后、太上皇跟前更无疏漏,圣人屡屡嘉奖其能。花颂只当老圣人眼里沈贵妃一向得意,忽然听到这一番话,吃惊之下,自然要与她分说两句。
老圣人道:“常理固是常理。只是从小看着大的女孩儿家,只望她天天舒服自在、随心满意,谁知道有一天还是要如此。福安在时有多疼她,知道如今这样,又怎么叫人安心?”
花颂笑道:“老圣人一向疼爱外甥女,大长公主哪里不知道,又有什么可不安心的?您不过是舍不得贵妃辛苦罢了。就这样挂在嘴上,让圣人听到了,只怕又要说您偏心。”
一句话说得老圣人忍不住笑出来,骂道:“他敢!阿吉是阿吉,他是他,跟个女孩儿家还有什么好比的?何况我偏来偏去,难道还不是偏的他?我要真偏的阿吉,当年就该遂了她的心意,招探花公做外甥女婿,哪里管什么荣国公、荣国母?不过三五年时间,谁还等不得谁?要真这样,阿吉日子也好过,也不用在儿女身上多费心,等到了今天这样的年纪,我或是他做主,给孩子选一门好亲,让所有人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什么事情都没有了——而今并不是这样,还不都是当初偏心偏的他的缘故!”说到最后,又是一声叹气。
花颂急忙道:“这话给老奴听听就罢了。要说给圣上,怕真要咂醋动气了。当年贵妃可是在太后、大长公主跟前赌咒发誓来着。圣人虽说性子宽宏,与林学士又是少年同学,素来最好,到底会有些挂碍;便是动不了对林学士的信重,万一上心琢磨起来,还不是自己跟自己为难?且又要连带老圣人替他忧心。”
老圣人嗤道:“我尽没工夫替他忧心。”顿一下忍不住又说:“他咂什么醋?阿吉嚷嚷要嫁林小子的时候才十一二岁,还是他说不好拂人父心意、夺老臣婚姻,连阿吉那里都是他自己去劝。结果劝来劝去,倒把丫头的心劝到了自己身上,叫我们做父母的都替他脸上作臊。林小子不知道,不会琢磨他;要是知道了,这才叫真个要心里生出挂碍呢。”一面说,一面站起身来,背着手慢慢往外面走。
花颂忙跟上,笑道:“林学士与圣上多年同学,素来一片赤诚心待上,且又是那一般风流潇洒人物,就是都知道了,想必亦与寻常人不同。”
老圣人也笑:“林小子风姿一向是好的。要非早早定了亲事,皇榜下面不知道多少人等着捉了他去。贾代善也是有远见,拢了这么个女婿,惹得京里多少人家女儿一面伤心,一面嫉妒。就连阿吉也念了许久,后来还特别指名那府里的女孩子做侍学伴读,说侄女像姑,非要看一看人品家教般配不般配得上。”
花颂道:“贾妃知礼守节,温恭谦逊,在宫里十几年,行事一丝儿不差,贵妃待她也是一日比一日倚重。”
老圣人闻言,脸上扭了一扭,又看花颂一眼,摇头道:“你这老货,说话又不老实。直讲出来便罢,我面前还替她遮掩什么?阿吉任性,弄了人来,觉得跟自己想的不一样,就随意放在一边,一放十几年都是人生父母养的女孩子,算来竟是天家委屈了她。况多年有功无错,而今名分体面上与她补足些,也不值什么。”因说:“我倒不记得贾代善女儿。但今天见到的林家丫头,就算是青出于蓝,其母想来也十分不差。或者让阿吉见上一见,当年的心结就都能解开。”遂吩咐花颂:“你替我记着,回宫后看有什么合适的由头,就招她们来。”
花颂才应下。老圣人忽而又道:“罢了。这事且不急。林家丫头还小,跟章家小子也没完婚。让阿吉这会子见了,生出别的什么想头,叫底下人再弄出扬州那样的事情动静来,白招人恨不说,要跟林、章、黄几家都结了怨,后头如何,连我都不敢想的。”
花颂听了一惊,想到沈贵妃性情、沈家这一二年行事,顿时脖子上冷汗都汪下来了。然而再忠心亲近,这上头也不敢更多议论,只忙笑道:“别家如何难说,林、黄、章这几家老圣人和圣上还不知道?必定不至为难的。”
老圣人叹道:“就算深知这几家,也没有不讲世俗人情,压定了欺负的道理。这叫旁的朝臣官僚如何看天家?且正是因着他们端方直义,从来秉公心、走正道,才必定不能辜负动摇了。现今人心都这么浮躁,再没有几家站得稳、镇得住的,就凭那张椅子牵住的这几拨人马,一个不留心,便好叫把朝廷都翻过来——四十年前一次伤筋动骨,这些年才缓过劲来,总不能眼看着再来上那么一遭。”
说话间,恰走到临风戴雪开着的一片红梅底下,老圣人就站住了,仔细再看一看,凝神又闻一闻,点头轻叹道:“这移过来的梅花啊,好则好,到底颜色气味都张扬了些,还性急——硬是等不及春来回暖,要开在这冰霜风雪里头。”继而又自嘲,摇头笑道:“我还笑先帝,当年弄到那个样子。现今轮到自己,对着一群子女儿孙,心还不是偏的?”
花颂笑道:“老圣人疼惜子女,天下父母天性而已。何况您偏到底,真正偏的也只一个人。只要偏的那个人领情知意,也就再没什么不好了。”又催回宫:“这边又是风口,久站不得。且出来大半日,再不紧着回,圣上在宫里要坐不住了。”
老圣人也知道此番出来时久,拖延不得,便协回宫。至寿康宫,早有当今并皇后、贵妃相候。问安毕,帝后问老圣人今日行程,诸事可合心意。老圣人轻轻带过林府,仔细说了觅园情景,感怀母兄昔日音容,末了才向沈贵妃笑道:“看到你命人移去的梅花,有心了。”贵妃忙谢恩。当今也笑着夸奖一句。花颂进来问用午膳。当今自是晓得老圣人除国礼朝宴,不爱身周许多人侍奉布让,乃命皇后、贵妃往皇太后、太妃等处侍膳,自己留下相陪。老圣人固知用心,不好拂其意,只得笑允了。
饭毕,当今又请留奉茶。老圣人叹气笑道:“已经替你打探了。林海是个好的。林家丫头更好。正巧顺道儿还见到两个后生小子,开春会试,乾元殿前当有座次。可惜他两个都有了婚配,一个前年成的婚,另一个就是林海看中了,留给自家的。”
当今笑道:“怎么突然说这个?宫里如今也没适龄的孩儿要招驸马。”说完醒悟,道:“是章仰之的儿子。林如海前日代呈的庄田新物考册,就说是他替仰之成文。数据详实,手笔老练,通篇有文华公的品格。原想召进来一见,既然父皇这么说,等殿试毕后再见不忙。”
老圣人点头:“你心里有数便好。”当今应下。又说两句,方回前朝去了。
当日晚些,帝后一处闲坐,皇后因说起各椒房贺年朝觐之礼:“周、吴、贾几家新晋,前时又有省亲恩旨,较之往年,母女亲眷或有更多话说。今日有两位太妃同太后说及于此,想请额外入宫看视。”
当今道:“父母子女天伦,岂有阻拦之理?只不妨礼制宫禁,皇后酌情察看,间错允准便是。”又说:“眷属中有年老诰命之人的,准其乘小车至内宫门前,随行也许多带一人,专为扶持看护之用。只要提前报上名册。具体皇后酌办即可。”皇后应承。
转日中宫颁出懿旨,满朝皆赞。就有伶俐的几家递赞表称颂圣德,并请入宫看视。皇后一一允准。因见凤藻宫请候之人为贾妃生母宜人贾王氏,从者王氏妹宜人薛王氏,不免动问一二。大明宫掌宫戴权忙回道:“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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