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宅记》第309章


白衣素缟的俞眉远开口,笑得更加鲜艳。鲜血自她袖中掌心滴落,溅在沙上,转眼也就干涸。
终于,可以不用再着红衣了!
霍铮,你看到了?
她果然骗了他。
魏眠曦以为自己会像从前那样愤怒,可见到她的这一刻,他却突然平静。
这世上,除了她以外,没有什么事能让他有力不从心之感。他耗尽全力,费尽心神,软硬施过,想要她回头,仍是求而不得。
他与她的感情本有着这世上最动人的开始,他是守家护国的少年将军,她是为他一箭去敌的孤勇少女,可最终却走到了如斯地步。
不死无休。
说得真好。
“乐意奉陪。”魏眠曦手中长剑挽出一朵剑花,人从马上飞起,朝她疾掠。
……
长鞭扬起,飞满天金沙如雨。白衣胜雪,在金沙与剑影之间穿行。
魏眠曦的剑冰冷无情,如他这人,布满阴戾,像那地底的毒物,总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攻出,咬紧猎物。俞眉远就是他剑刃之下的猎物,与他相比,她的鞭法显得太过仁慈。
她的实力离他确实还有一段距离。
魏眠曦步步进逼,她则步步后退,长鞭密织成网,只防不攻。
“嗤”地轻响,她臂上衣袖被他长剑划过,血染白衣,他转身又是一掌击出,直印上她的胸口。
俞眉远避之不及,生受他这一掌,如断线风筝般飞进了鬼树的树杆豁口间。
魏眠曦皱皱眉,不假思索飞到了树杆的豁口前,探目望去。
这一望,他神色顿改。
树杆内是巨大树洞,其下是一大片的黑水冥沙。他目光在里面一扫,没有发现俞眉远的身影。
她莫非……掉进了黑水冥沙?
魏眠曦握紧剑,有些失神。
惊/变顿起。
黑青长鞭蛇似的从树壁上游来,猝不及防缠到他握剑的手腕上,长鞭之上传来巨大力量,将他往下一扯。灌了《归海经》内力的长鞭,宛如荆棘之藤,紧紧缚在他腕间。
俞眉远的身形从树壁上显出,受那一击也只是诱他前来,她并未落到黑水冥沙里,只是缩在纠结的树隙里,躲过他的视线,让他轻了敌。
为的就是这一刻。
“魏眠曦,我们不该一起回来的。既然一起回了,那就一起死吧。”
俞眉远松开攀着树藤的手,拽着魏眠曦往黑水冥沙里坠去。
他怎样杀的霍铮,她要他一分不差的还回来。
哪怕赔上这条性命!
瞪大的眼眸毫无惧意,仿如上一世她在万隆山上救他时的眼神。
“阿远……”他轻轻唤她一声,被长鞭缚住的手反掌一握,竟拽住了她的碧影鞭。
长鞭一震,她手中伤口剧痛,不由松手。他抢了她的碧影鞭往树藤勾去,另一手伸出,想要拉她。
衣袖拂过,他没能拉到她的手。
“阿远——”他眼睁睁看着她往下坠去。
白影急沉,似星辰殒落。
她无惧。
这一世,她已活得痛快,不论生死。
足矣。
俞眉远将眼眸闭上。
她很累很累了。
“轰——”
树洞忽剧烈一颤,四周栖息的仙衣蝶纷纷如枯叶般被震落,地上的黑水冥沙被底下的东西炸开,黑色冥沙飞了满天,化成点点细蝇。
有人从下面飞出,似撕裂苍穹而来鬼神。
俞眉远精力已竭,神志已模糊,耳边声响仿如隔着一个世界,不再属于她了。
她整个人只是往下沉着,沉着……
忽然,无底的沉坠似到了尽头。
她被一双手臂拥住。
“阿远。”
熟悉的声音与容颜……
霍铮?
她这是死了?
未能问出最后这句话,她在他怀中晕去,只留白衣之上斑斑血污。
第190章 长守不离,同衾同穴() 
毫无知觉的沉眠突然间消失,意识海浪般冲进脑中。
俞眉远骤然睁眼,盯着顶上的梁木一动不动。她好像做了个冗长的梦,可到底梦到些什么,却通通记不起来。屋子的窗户敞着,风和沙一起吹入,带来沙城特有的气息。
这屋子很眼熟,正是她在桑陵临时的居所。
她不是掉进了黑水冥沙?不是应该死了?为何睁开眼看到的仍旧是桑陵城的屋子?
失去意识前,她似乎看到了霍铮。
霍铮?!
俞眉远猛然坐起。
痛!
她轻嚎一声。身体像被碾过似的,从肌肉疼到骨头,脑中也钝痛难当,胸口一阵阵发闷,她只好又虚弱地往后挪挪位置,靠到床头。她身上的衣裳还是那套素白丧服,白衣上染着的斑斑血污已干涸暗去,看来有人救了她之后把她送回城里。
谁救的她?
俞眉远脑中闪过熟悉的面容,旋即又晃晃头,把不切实际的幻想抛开。过度使用往音烛会使人神智不清,他的出现像是她的幻觉,可空荡荡的屋子,遥远的战火声都让人清醒。现实残酷,容不得半点幻想。
可若不是霍铮,那里只有魏眠曦?是魏眠曦救了她,又将她送回城中?这不可能,除非……桑陵城被他攻破了。
如此一想,俞眉远冷汗顿生,正兀自惊疑着,门外有人推门踏入。
她闻声转头,看到一人逆光而来。这人身着泛着黑青铁光的战铠,一手抱着雪羽战盔,雪白的羽饰上沾染的殷红血色格外醒目,越发显得他形容沉肃,步伐坚毅。
他缓步行来,由暗至明,眉目鼻唇都是她心心念念的模样。俞眉远的目光渐渐凝固,身体也跟着僵硬,她只怕自己一眨眼,一动弹,门口的人就会烟消云散。哪怕一切只是幻象,她也不愿移开目光半分,只想就这么看着。
世界仿佛一分为二,马嘶鼓擂的战音被剥离成遥远的声响,仿佛儿时俞园戏台上咿咿呀呀唱得热闹的曲子,刀光剑影、锣钹笙箫,她看得酣畅淋漓,然而不过墙角钻出的一朵正当盛放的桃花,染着阳光闯入眼中,就能叫她忘记戏台上的恩怨情仇,整个世界只剩下这个角落的风情。
霍铮便是她心底无可取代的那朵桃花。
一个角落,就是她的全世界,只要他还在那里。
“阿远,我回来了。”
霍铮见她怔怔望着自己,不由扬唇浅笑。只这一笑,便打碎了他在人前冷酷肃然的模样。从孩童长成男人,他依旧是她心里笑容灿烂的少年。
他给过她的每一个承诺,都与重逢有关,而似乎每一次重逢,要么出人意料,要么九死一生。然而老天到底厚待他们,不论岁月如何,他们终能相逢。
眼前的姑娘为他着过嫁衣,为他穿上丧服,为他扛过生死,为他力敌千军,他曾许她相守一生,护她终老,可到头来却都是她在守他护他。
他爱她,穷尽碧落黄泉,哪怕踏上阎王殿,他都要回来。
这是他给她的承诺。
俞眉远动动唇,却没说出半个字来。她忽掀了被跳下床,赤着双足冲到他面前,踮起脚尖用力攀上他的脖颈,将自己的身体贴到他胸口。
“咚”的一声,霍铮手中的战盔落地,他回应了她的拥抱,双臂缠上她细瘦腰肢,将她紧紧圈到自己身前。
她呼吸急切,双手颤抖地摸过他的眉眼鼻唇,再将自己的脸贴上他的脸颊。
温热暖暖传来,所有的不真切渐渐成了可以触碰的真实。
“阿远,我回来了。”他在她耳边又重复一句,以颊轻轻蹭着她的侧脸,“我答应过你我会回来,就算阎王想收我,我也要从黄泉路上走回来。”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俞眉远才说了一个字,便已泪流满面。她狠狠埋头,将脸藏进他脖弯里,肩头不住耸动颤抖着,难以扼制悲喜交加的情绪。
霍铮抬手抚上她脑后的发,将哭得像个孩子的她拥在怀里,烫人的泪水沿着他的脖子流到他心里,化作心头热血,流向四脚百骸。
“真的是我,我没死。”待她哽咽的发泄稍缓,他才伸手挑起她的脸颊,柔声开口。
眼前一张被泪水洗过,哭得眼鼻通红的脸,让他怜意遍生。
他的阿远几曾在人前如此哭过?
拭干她颊上泪痕,他以唇啄去她眼睫上的泪花,方看着又渐渐脸红的姑娘道:“我不会再走了,阿远。若生,我护你;若死,我陪你。不论生死,你我长守不离,此生同衾同穴!”
不论生死,长守不离,此生同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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