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词》第110章


燕王叹息了一声,女儿的心思他自然是清楚的。这两年,她收敛性情,关起门来,一心读书,所求也不过就是有朝一日能被怀止看进眼里。她明明是天之骄女,可认识了这个男子之后,便低到了尘埃里
燕王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跟她说。说这个男子再也不会回来了吗?说我们从头到尾都只是这个男子手中的一颗棋子吗?
燕王的沉默和眼中的隐忍,让南平猜测到了什么。她脸色瞬间白了下来,她用力咬着嘴唇,摇着头仓皇失措道:“不,不会的他那么好,那么正直,他怎么会?不会的”
燕王拍了拍女儿的肩膀,摇着头叹着气走开了。如今江山危在旦夕,他实在分不出多余的精力去操心女儿的儿女情长,只能靠她自己慢慢想明白了。
第103章 亏欠() 
并州破、洛阳破、雍州破燕军的顽强使这场大战绵延了很久,却到底没有改变战争的结果,城池由北向南一一被攻破,直至最后长安城破!
时隔十年,长安城再度被攻破,重陷战火之中。
长安身着白衣,戴着帷帽,突兀地走在遍地哀嚎、尸横遍野的长安城,显得那么格格不入。眼前的一切那么近,却又那么远,她仿佛是置身其中,却又觉得自己突兀的抽离于一切之外。
这是她第二次看到战火洗劫下的长安城。说起来,这一次,其中还有不少她的手笔。可此情此景,却依旧让她心口钝痛。她将手覆在心口之处,面色复杂。眼前的情景和当年的渐渐重合了起来。
十年了,当初那种痛彻心扉的绝望却依旧时时还萦绕在胸口
极目台是宫中最高的所在,站于台上,几乎整个长安城尽在眼底。这里是燕王平日里最喜欢的地方,每每烦闷之时,站在这里极目远眺,看看他治下的长安城,又会豪情万丈,重新充满了干劲。
今日站在这里,眺望着满目苍夷的长安城,心中却只剩下绝望。
他在等待着一个注定会降临的结果最终尘埃落定,却似乎又抱着一丝侥幸会有逆转的可能!
他不怕死!一点也不怕!可这等待悲剧降临的过程着实煎熬。犹如钝刀子割肉,刀刀不致命,却又刀刀鲜血淋漓,却只能清醒着承受
当年他加诸于前朝的罪孽,如今又以相同的方式还在了自己身上!燕王笑得苦涩,当真是报应不爽
他下了极目台,一路往正和殿而去。他想,哪怕是死,他也要死在最庄严的地方。
他坐在正和殿的龙椅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空无一人的大殿,笑得嘲弄。君临天下又如何,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到头来不过都是一坡黄土一场空
“父皇”大殿的门被推开,一个华服少女匆匆步入,面色惶然,“长安城,是不是已经失守了?”
“南平,你怪我吗?燕地虽然贫瘠,可你原本是可以日日无忧无虑无拘无束地驾马奔驰在蓝天下的。父皇才不配位,值此乱世,这却是早已注定的结果!可悲父皇当年被权欲迷了心,如今把你们所有人都架在了火上来烤!”
看到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佝偻起来的父亲,南平的眼圈红了起来:“父皇说这些做什么?大不了舍了这皇位,我们一家人过回我们原本的逍遥日子去吧!”
燕王摇了摇头:“父皇无才无德,这一生,约莫也没有留下什么好名声。只有一样,骨气却还是有几分的!让我弃国而逃,将江山社稷拱手让于蛮夷,我却是做不到的!”这个颓靡的君主身上此时却隐隐透出一种果敢的气势,“鲜卑想要摘下中原,就踩着我的尸体去够吧!”
南平张了张嘴,却到底什么都没说。对一个亡国之君来说,没有比殉国更大的荣耀了。在这样的大义之下,她的那些私心要如何劝解得出口?
“南平,你出宫去吧!你还年轻,不该随着这座皇城一起埋葬!”
南平却笑了笑,道:“父皇,你看低你女儿了!与其苟活着,不如荣耀地死去!”
燕王还要再劝,外面却忽然喧闹嘈杂了起来。兵士的呼喝、惊恐的尖叫声声、慌乱的脚步声响成了一片。
“他们,他们攻进来了?”南平颤声问道。
两人的面色都有些发白,却又有一种终于尘埃落定了的释然。
忽然,大殿的门,被缓缓推开,耀眼的阳光一下子刺了进来,父女两人一时之间都有些难以适应,眯虚起了眼睛。却并没有预想中闯入的兵士。影影绰绰间,一个纤瘦的身影缓缓步入。逆着光,一时之间,让人有些辨别不清。直到殿门又被重新关上,眼前的人才清晰了起来。
依旧还是熟悉的白衣,依旧还是熟悉的面庞,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陌生。
“是你?!你来做什么?看我们死没死透吗?”反应过来后,南平高喝着朝长安冲了过来,却被燕王一把拉住。
与南平不同,燕王却甚是平静,淡淡问道:“鲜卑军已经攻入皇宫了?”
“是!”长安点头,想了想,又道,“攻入正和殿,不过也就是两炷香的时间。”
燕王点了点头:“既如此,先生的目的也算达成了,今日又所谓何来?”
长安目光微闪,却没有回答。或者说,连她自己都不知该如何回答。当她听说洛阳城破后,便决定要再回长安一次。她想起众人听了她的决定后的惊愕!她无法给出解释,只是觉得在长安心中尚有些未了之事。
“先生的所作所为,朕虽愚钝,到如今却也是看明白了。朕自问没有亏待先生的地方,不知为何却被先生算计至此?”
长安依旧带着一丝浅淡的独属于怀止的惯有笑意,淡淡道:“当年瑞庆帝不知又是如何亏待了陛下,以至于陛下要谋乱叛变?”
燕王面色一白,终于觉出了几分不对。对方虽然笑语嫣然,眼中却涌动着燕王不敢深想的强烈情绪。
“你,你是谁?”
长安轻笑了一声:“等待敌军攻入的滋味怎么样?很煎熬吧?别急,这才哪儿到哪儿呢!等会看着亲人一个个在你面前生离死别,那才叫痛彻心肺呢!”
不过几瞬之间,燕王的脑中却已千回百转。他突然想到了几年前,与怀止公子第一次现世之时,几乎同一时间回到建邺的济阳公主,脑海里突然有了一个极为大胆的猜想:“你,你是济阳公主?”
长安静静看着他,未做回答。
对方没有否认,对燕王来说,就是得到了回答。知道了原因后燕王反而是松了一口气,言语间甚至隐隐有些欣慰:“原来如此!没想到智多近妖的怀止公子竟然是公主殿下,当年的明。慧太子本就是皇室少见的才智卓绝之人,能有这样的一双儿女,皇兄真是好福气!”
长安一步一步地向大殿中央走去,面上似笑非笑,带着让燕王不敢直视的讽意:“确实好福气!陛下大概不知道吧,脚下的这个大殿,正是当年父皇和母后自裁殉国的地方!”
长安声音轻柔,却带着说不出的森冷寒意。燕王闻言,只觉得犹如实质的寒气从脚直往上蹿。
看他们如此,长安眼中的兴味又浓了几分:“如今看来,这里今日恐怕也要成为陛下的葬身之所了!”
燕王反倒松下了眉头,笑了:“既是如此因果,朕反倒可以坦然下来了。”
长安闻言,脸上倒是诧异了几分:“咦,总以为你志大才疏、心智不坚,如今看来倒是还有几分过人之处,至少行至末路懂得坦然认命也是一种胸襟了!”
对方这一番分不清褒贬的话让燕王哭笑不得。
南平却没有燕王这么平和的心态了。当“济阳公主”几个字被说出来时,她几乎站立不稳。她猛地抬起头来,用力看向长安。对方举手投足间萧萧肃肃,全无女子的脂粉气。可五官长相,放到男子身上,确实是显得太过柔媚精致了。她想到了自己当初提起济阳公主时对方的神态和说过的话曾经模模糊糊的东西,在这一串联之下,一下子全部清晰了起来。
她不禁呵呵笑了起来。只觉得自己是世间最大的傻瓜!她那样爱着的人,从一开始就对她怀抱着最大的恶意,临了临了才发现,却是连性别都是假的!世间还有比自己更可笑的人了吗?笑着笑着,眼泪流了满面,说不出的悲哀!
长安却只是淡淡看着她,看不出想法。
“你不喜欢我没关系!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我总想着,我来喜欢你就好,也许时间长了,你终于看到了我的好,就也喜欢上我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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