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云物语》第239章


可是,那终究注定是一个令人发疯的晚上,筋疲力尽沉沉睡去的澈苏,并没有真的拆下任何一个机甲零件来,只是固执地抓着它不肯放手。
而最糟糕的事情不在于此,而在于第二天的早晨。
抱着那架金属机甲玩具死不放手的澈苏醒来时,脸上身上凭空添了好几道严重的伤痕,手掌上也因为机甲的尖锐凸起而伤痕累累,虽然都不是什么可怕的伤,但也足够让枕巾和床单上染上了片片触目惊心的血迹。
皇帝陛下一大清早跑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类似于凶杀现场的可怕场景。一瞬间,整个皇宫充斥着弗恩陛下那痛心的怒叫,也充满了闻声赶来的侍女们惊恐的哭泣。
狂冲过去,弗恩就想要一把夺过那由他亲手带回来的罪魁祸首,脸色几乎是铁青吓人。可是,被惊醒的澈苏却死死地抱紧了那个玩具,怎么也不肯放手。
几番争夺之下,弗恩陛下当然还是抢走了那个犹如凶器般可怕的机甲玩具,可是澈苏的反应,却也让所有在场的人难过得想要落泪。
呆呆地看着被弗恩抢走的那个机甲玩具,他一直追到了楼梯下,直到那个奉命丢掉玩具的侍卫身影消失无踪,才“呜呜”地小声哭了起来。没有再看弗恩一眼,他就那么缩在楼梯口的角落里,不知所措地“啪嗒啪嗒”落着泪。
无论弗恩再怎么哄,无论熟识的几个侍女再怎么安慰,他也就只是那么小声地哭着,不愿意看任何人。皇帝陛下临时取消了那天的所有公务行程,在寝宫中脸色阴沉地来回踱步,一直到老总管维瑟出了一个主意,才终于让事态有了点好转。
——飞快地召来了宫廷中最巧手的裁缝,花了几个小时,按照机甲的模型大致做出了一个柔软的、不会伤人的机甲毛绒玩具,这才成功地把哀哀哭泣的澈苏哄得破涕为笑,终于忘记了前一晚的遭遇。
那是第一只毛绒机甲玩具,随后的皇宫里,越来越多的出现了来自全国各地巧手工匠的作品。精致到每一根手指都分开缝纫,巧妙到每一处都可以通过拉链来拆卸,皇帝陛下终于解决掉了这个巨大的危机,也成功地看到了澈苏脸上越来越多的笑意。
可是什么时候开始,澈苏少爷脸上的笑意又开始稀少,变得越来越自闭呢?
“殿下,点心来啦。”艾莎收起难过的回忆,勉强露出笑容走过去,手里的点心盘里摆着刚烤出炉的椰子甜甜圈和红茶蛋糕。
依旧是这两种一成不变的品种,不过长久以来,宫廷烘焙师也在改良口味上花足了心思,而现在,传统口味的红茶蛋糕里就多了些鲜柠檬的清香,在四周的金合欢花香气中叶清晰可闻。
伸手接过来,兰斯拿起盘边精致的四叶草花纹蛋糕叉,分了一小块递到了澈苏嘴边。乖乖地张开了嘴,澈苏就着他的叉子接住了那块松软的蛋糕,红艳艳的嘴唇轻动。
看着他喉结一动,兰斯又把新分好的一块蛋糕送到了他嘴边,一会儿功夫,一两多重的蛋糕已经被消灭干净。紧接着又叉起圆嘟嘟的椰子甜甜圈,兰斯满意地看着他:“来,这里还有。”
瞪了一会那奶黄色的小甜圈,澈苏没有张嘴。低下头,他自顾自地开始重新摆弄那个大大的毛绒机甲玩具。
“就吃一个,好不好?这是新口味的,上次你不是吃得好好的?”几乎是诱哄似的,兰斯的口气小心翼翼,坚持不懈地举着叉子。
没有搭理他,澈苏还在怔怔地看着玩具。
温和的皇子凑了过去,甜甜圈送到了澈苏的嘴边,讨好地蹭着他的唇角:“来吧,再吃一个,下次叫他们换别的。”
固执地紧紧闭着嘴巴,澈苏好像有点不太高兴似的。扭过头去,他给了兰斯一个后脑勺。
兰斯还是没有放弃,锲而不舍地转到了他的左边:“乖,再吃一点。皇兄说,你最近都没有再涨体重了,这样下去可怎么行?喔,要像去年那样才好啊,一个月平均要长到一斤,对不对?”
像曾经有过的、皇家工程学院里的那些深夜一样,兰斯温和地一遍遍地哄诱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是真的被他唠叨得有点头疼,还是根本又开始觉得有点小小的饥饿,澈苏终于转过了头,勉为其难地吞下了那个甜甜圈。
那一刻,站在一边的艾莎清清楚楚看到,兰斯殿下因为这一点小小的胜利,眸子里闪过了一丝晶莹的明灭不定。
夕阳的余晖映照在他温柔俊美的脸孔上,这一刻,他凝视着那个少年的眼神里,有深深的歉疚和悲戚。
五月的初夏,气温开始变得一天天热起来。
皇帝陛下今天的公务比往常都轻松,不仅早早地回到宫邸和兰斯皇弟共进了晚餐,就连晚饭后也一直没有什么紧急的公务来电骚扰。
不知道和兰斯谈了些什么,今晚的皇帝陛下在晚餐桌上,显得比往常沉默一些。不时地夹起餐桌上的各种菜肴亲手放在澈苏碗里,看到他乖乖地一一吃完,弗恩的眼神一直专注而认真。
送走了兰斯,在书房里看了一会书,心神不宁的皇帝陛下终于还是早早地推开了原先自己的主卧室。灯光早已亮起,柔软的地毯上,澈苏正坐在上面,和另一位小侍女林娜你一下我一下地扔着积木。
是的,遍地五颜六色的积木块不是拿来拼接的,而是拿来丢。最简单的图形和色块而已,可是经过了无数次失败,现在的艾莎她们,早已死心不再费力试图让澈苏学习堆积木,而是喜欢在一起拿着扔来扔去。
可现在,澈苏好像有点厌烦了似的,怔怔地抓着那些积木,他望着窗外,对侍女不时的说话也没有任何反应。
在门口看了一会,弗恩走了过去。
“怎么了,他好像没有兴趣?”凝视着澈苏,他看向那个侍女。
“是啊,好些天了,澈苏少爷都喜欢这么发呆。”林娜难过地站起来,前一阵那个常常羞涩微笑,乖巧安静的澈苏已经不见了,现在的他,似乎有些明显的自闭。
没有再说什么,弗恩沉默了一会,才淡淡道:“别让他对着窗子,天气热了,容易出汗。他又不能直吹冷气,万一再发烧就是大麻烦。”
“是,陛下。”林娜赶紧站起来,小跑着过去半掩上了木窗。
看着澈苏脸上汗津津的模样,弗恩皱起眉头。伸手把他从地毯上拉起来,他把澈苏带到了正对着床榻一侧的浴室门边。
一阵水声刚刚停下,艾莎的头从里面探出来,笑吟吟的:“陛下,水放好了,正要叫澈苏少爷早早洗澡上床呢,放心——不会叫他留着一身汗慢慢让风收干的。”
一直把澈苏送到了硕大的按摩豪华浴缸边,弗恩才停了下来。一汪碧水,非常清浅,比普通人洗浴时明显少了很多水量。
“乖,好好洗澡,不要害怕。”他柔声地安抚着,很自然地和往常一样帮澈苏解开了睡袍的带子,只留下贴身的一件内裤。
忽闪着眼睫,对面的澈苏飞快地跨进了浅水里,裸着光洁的背脊,他背对着外面,低下头,不安地揪紧了手里的毛巾。
一直没有和弗恩有任何眼神交流,也没有和前一阵一样,对着已经渐渐熟悉的弗恩露出依赖的笑意,他近来的举动越发流露着某种让人不安的因素,自闭的同时,对弗恩和身边的人都表现出遥远的疏离。
弗恩站在浴池外,冰蓝色的眸子凝视着一动不动、僵硬地蜷缩着脊梁的澈苏,很久之后,才转身带上了浴室的门。
听见那声轻轻的关门声,浴池里的澈苏的脊梁,终于微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些。悄悄竖起来的耳廓下,他莹白如玉的耳垂不知何时已经通红一片。
低下头,他黑漆漆的眸子盯着面前的水波,似乎陷入了无意识的发呆。水温恒定,一直加热在人体感觉最舒适的区间,豪华的按摩浴缸底部,不时地吐出晶莹的水泡来。
半晌后,他才拿起毛巾,慢条斯理地撩起一串水花,向自己身上泼洒。比起两年多前那具遍体鳞伤的身体,现在的他身上大多数伤痕已经消失,一池碧水中,柔韧的腰肢依旧劲瘦,原先消瘦可见胸肋的前胸后背却开始覆上薄薄的健康肌肉。
目光下垂,他怔然地看向了自己锁骨下的那个椭圆形烙印。代表着贱民编号的狰狞凸起早已模糊不清,正中一片泛着新长好不久的鲜红,不同的颜色层次下,依稀显示着消失在时间中的动魄惊心。
没有什么表情,他就那么静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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