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师之千机门》第21章


乎从没有见他笑过,甚至没有听过他开口说一句话。
突然意识到这一点的玉轻轻随手抓起一只玉笛便跑了出去,她知道曲挽楼最爱抚笛,每次医术有所精进时都会在寒潭边吹奏一整晚。玉轻轻不通音律,却能听出笛声中的忧郁伤感。她悄悄收集了一整箱子的各式笛子,如今终于下定决心将它们送出,也要将她的心意和盘托出。夕阳西落,天光将尽,少女怀春的心事托起两颊的红晕,将一片怦怦乱跳的赤诚心意显露无疑。
那一天,玉轻轻在门外看到玉冠束发的谢杭禹亲昵地将手搭在曲挽楼的肩上,红衣少年微扬着光洁的额头,将鬓边的一缕垂发抿到耳后,自袖中取出一支竹笛举到谢杭禹唇边,悠扬的曲调便如行云流水般倾泻而出。
天边的红霞将一切都染上了一层水雾,玉轻轻在门外徘徊许久,突然觉得那片红衣刺眼极了。她躲在门后,等到天光完全落尽才狼狈离开。曲挽楼倾国倾城的笑容深深地印在她的心中,屋内两个少年如春回大地的欢声笑语落在她的耳中,却是硬生生地结了冰。玉轻轻紧紧攥着那只玉笛,上好的羊脂玉脆生生地裂开了一道缝隙。
隔天蓝玉和便为自己的宝贝女儿定下了婚期,新郎似在意料之中,又似在意料之外。在大家都以为谢杭禹要顺利继承医祖之位的时候,蓝玉和却为曲挽楼改了名字。从此梧桐谷没有了年幼寡言的小师弟,只有史上最年轻的医祖蓝真真。
玉轻轻出嫁的时候,蓝玉和已因病逝去,蓝真真又因不喜热闹将谷内的大半徒众悉数散去。良辰吉日,本来湛蓝的天空突然风雨大作,繁复的礼程被大半省去,喜庆的气氛愣是变得凄凉无比。唢呐被风雨顶着完全吹不成调子,喜婆背着新娘子在从后院走到喜堂的过程中竟然跌了两跤。
看着连红盖头上都溅上了泥渍的玉轻轻,谢杭禹本欲出门相迎,却被高堂座椅上的一记眼风阻住了脚步。蓝真真依旧罩着一身鲜红的纱衣,加上络丝雪白的中衫,更显得风华灼灼,超凡脱俗,那张看似误落凡尘的妖孽面庞瞬间便将金钗乱晃的新娘子比了下去。
傧相为缓和气氛,不停地说着有风有雨,多子多福,风风雨雨,添财添禄,宾客们也跟着随声附和,一时间整个堂室又沉浸在一片喜庆欢祥之中。谁知在二拜的时候,蓝真真竟自顾自地从袖中掏出一支竹笛,举到了唇边。一曲长相思奏毕,却始终没有抬手示意新人起身。
放晴的天空中白云悠悠飘过,众人的心却是忐忑地七上八下。谢杭禹与蓝真真对望着,几不可察地轻轻唤道:“阿挽”声音哽在喉间,低沉压抑。
一旁的玉轻轻闻言一把扯掉红盖头,怨恨愤懑地瞪着蓝真真。被喜帕带掉的一根金簪咣当一声落在地上,众人明显察觉到了什么,却慑于三人的目光不敢言语。好在引赞很是机灵,见状忙引着所有宾客去了宴客厅,剩下三人一直僵持到月上中天。
尽管蓝真真百般阻挠,谢杭禹的婚姻线终是和玉轻轻牵在了一起。不久夫妻二人便提出离开梧桐谷,自立门户。蓝真真听说后只是送了首诗给谢杭禹,玉轻轻偷偷看到信笺上,清隽的字迹似开了花:“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她挽过谢杭禹的手臂,灿烂地笑着:“既然楼师弟如此盛情挽留,我们夫妻俩便却之不恭了。”玉轻轻示威般地将身子贴近谢杭禹,蓝真真却只是意味不明地垂下了美眸。
第33章 相思门1。4() 
岁月流转,银杏树上结满了白果,谢杭禹坐在粗壮的枝干上,看着那首长相思默默出神。海月纸洁白如玉,斑驳的阳光下两行小楷铁画银钩,烟霏露结,每个字都在心上翩跹起舞,那人常年挂在脚踝上的银铃仿佛就在耳边叮铃作响。
蓝真真唯一的小徒弟在树下望着大师伯一脸陶醉的表情,不禁暗暗羡慕起玉轻轻来。她曾在玉轻轻的妆奁中见过一只断掉的玉笛和一封用朱砂书写的长相思。结婚这么久了,谢杭禹依旧对玉轻轻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不过是分开几日便拿着信笺睹物思人了。然而如胶似漆的两人始终没有诞下麟儿,又不免让人唏嘘。想起蓝真真看到夫妻二人也忍不住露出歆羡表情的样子,小徒弟不禁又替自己美如妖孽却依旧孤身一人的师父暗自叹惋了一阵。
自从蓝真真跟谢杭禹接管梧桐谷以来,二人几乎承包了所有的诊疗事宜,其余的师兄弟闲闲无事做,便陆续搬出谷去自立门户了。谷内只剩玉轻轻和蓝真真的小徒弟帮忙做一些采药配药的杂事。
虽然看到二人忙碌之余偷偷交换的眼神,玉轻轻依旧会心血翻涌,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似乎也渐渐被自己营造出的幸福假象欺瞒了过去。诊出有孕的那刻,玉轻轻觉得世间的一切均可宽宥,她的人生仿佛又重新焕发了光彩。如今木已成舟,纵使谢杭禹对曲挽楼有千般万般的情谊,也一定会为了孩子将心收回来的。这么想着玉轻轻就觉得信心十足,每日看什么都是开开心心,阳光灿烂的,连蓝真真那似要将她射穿的眼神都不像往常那样惹人厌了。
然而美梦总有醒来的一天,玉轻轻在山下寺庙祈福静住一阵子后回来的当日,终是撞破了那最最不堪的一幕。她像上次在门外偷窥时一样,将虚掩的房门轻轻阖上便退了出来。时光却不似那时一样对她温柔以待,暗红色的血液顺着小腿流到地上的时候,玉轻轻茫然地不知该喊谁的名字,她静静地躺在床上,任由腹部的疼痛绞动着她的五脏六腑。
小徒弟至今仍然记得她从谷外采配药材回来后见到玉轻轻的情景,昔日总是变着花样给自己做糖果吃的小师母已经瘦成了一片纸人。她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草药,眼神空洞洞的,既不看坐在床榻边的丈夫,也不看立在一旁的师父。
小徒弟已经粗通医术,看到玉轻轻的第一眼便知道自己企盼许久的小师弟已经夭折了。她努力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握着小师母冰凉的手却不知该说些什么。玉轻轻抿了下干裂的薄唇,挣扎着扯过枕头旁的一个包裹。里面是件桃粉色的软烟罗上衣,样子尺寸都像比着小徒弟裁剪的一样。小女孩的眼泪终是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她想起玉轻轻临走之前指着她身上小道士一样的长袍嗤笑蓝真真苛待徒弟,好好的一枚少女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那时她还因护着师父跟玉轻轻争辩了几句,小师母却是毫不在意地捏了捏她的脸蛋,仔仔细细地为她挽了个双螺髻。
谢杭禹不愿详说中毒的内情,只说下毒的人不是蓝真真而是玉轻轻。她不知从哪里找到了一直无人能解的百日醉,在一个大雪初霁的午夜,亲手在红泥火炉上的酒壶中下了毒。只是玉轻轻到死,终还是不忍看着自己爱过的两个男人毒发身亡,因此她自己饮下半壶后才为蓝真真和谢杭禹各自斟了一杯。玉轻轻当晚便香消玉殒,剩下的两人靠着蓝羽花抑制了大半毒性,从此却也天各一方。
“世间之事,往往就是这么不公平,你爱他,他也爱你,可你们偏偏不能在一起。”谢杭禹背对着我们独倚在楼亭的围栏处,苦笑着饮尽了杯中酒。风吹起他单薄的衣衫,远处的晋安寺传来隐隐的暮鼓钟声,与他手腕处细微的铃声合奏出一曲夏日挽歌。
我忆起玉轻轻小产痊愈后的那段日子,她也总是云淡风轻地望着那座香火鼎盛的寺庙。从晨钟到暮鼓,玉轻轻就那样双手合十呆坐在这侍云楼的佛龛前,足足七七四十九天后才渐渐有了笑容。那天玉轻轻将那支断掉的玉笛以及一封封信笺都葬在了银杏树下,又在上面撒满了莹草的种子。她着一身净白的素衣,披在肩上的青丝不染纤尘,明明是凄凄戚戚的身影,转头却是盈盈一笑:“阿羽,以后若有机会,便逃离梧桐谷吧。”
这段记忆有些模糊不清,令我一时深感困惑,正要细想时,谢杭禹打断了我的思路:“千机门外已有人安营扎寨,明日便想个法子驱散了吧。”
是夜医庐内灯火通明,连玖儿姑娘都暂时丢下已经清醒的夏重华来侍药房帮忙了。轻乐散的配药虽然都是极普通的药材,所需种类却多达二十种,而且用量也极其讲究。除却需要安胎休息的季采忧,几乎所有人都马不停蹄地铡药称量。负责研捣药粉的益其雨举起已经磨出水泡的右手,可怜巴巴地望着慕容岫。正在将晒干的蜈蚣毒蝎掐头去尾的慕容岫也是分身乏术,既不能跟小雨交换任务,也不能同时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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