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君·蛊惑》第26章


“不知道。”言洛答,他从前与除夕向来亲厚,应当对除夕的事了如指掌。
我浮了浮茶叶,缓缓地说:“原本四君师在徒儿十六岁之后才会退居冥宵大殿,可上一代四君死得太早,欲主不得已才让年仅十岁的云鸾公子与其他三位一同承四君之位。若峋仪公子长命些,除夕先生借物私用后,当有十年安稳时光,可惜了……”
每一代四君都需同时承君位,而只有等到上一代四君全数凋敝,才会有新的四君继承。
峋仪就是上一代四君中最后死去的。
我看见言洛斜望着窗外,极力掩饰着心中的不平。
我相信,对于峋仪的死,言洛心中必然有另一番看法。
安浓则不动声色,瞧不出他在想什么。
言洛在除夕入鬼欲深渊后,常年与这样的人为伍,也真是难为他了!
言洛的性格与他的徒儿完全相反。若非事先知晓,必然会觉得风荷是安浓教出来的。
许久,安浓开口道:“可能鬼主听多了言洛诉求,对除夕多有庇护,也未可知。”
他这话,在场谁也不信,却又无法辩驳。
否则,如何解释除夕入生祭台五年还未魂飞魄散?
意料之内,不管是安浓还是言洛,都不曾信任我,我若再问其他,也无果了。
离开冥宵大殿时,我回头望了一眼鬼主金尊掌心的焰火,觉得它与星木枝干里的光点很像。
出殿门,在通往浣魂苑的小径上,有一个身影等在那里。
“云鸾公子。”我轻声喊道。
“问出什么了?”云鸾说。
看来他早就看到我与安浓、言洛见面,并肯定我是去问除夕先生的事。
“没有。”我如实回答。
“想来也是。”云鸾说道,“从前,我也问过言先生,只是无果罢了。”
“除夕先生是哪里人?”言洛不愿意回答我的问题,也许云鸾会知道。
云鸾想了想,说:“与我同样,是外面来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猜想,除夕先生久久不去,是否因为体质特殊呢?”我猜测到,既然嫂嫂可以因为体质特殊而不被鬼怪分食,除夕或许也有这样的原因。
云鸾笑起来,说:“他不过是个普通人,哪有什么特殊的体质!”
五日后,我收到一封秘信。
内容不多,我匆匆看完,意图烧毁之际,纸上的字骤然消失,一丝痕迹也没有留下。
除夕来自陈国,与巫族重别山相去甚远,除夕也就更不可能是姒人。
第二夜,我直接去了言洛的住处。
而他,果然在等我。
“你为何要查除夕?”言洛开门见山。
我落座后,看着言洛,答:“一个在生祭台待了五年,居然还能保留自己的意识,难道我不该好奇吗?”
言洛说:“那又如何,指不定哪一天,他就撑不住了。”
“言先生,你知道收魂转命吗?”我忽然对着言洛微笑,言洛眉心一皱,显然,他曾经这样想过。
收魂转命多用于将死之人。
将死之人,其魂魄不稳,最容易收集。至于转命,是将收集的魂魄强行灌注到另一个人体内,并将原身魂魄逼出,以求重生。
尝试过、且成功的,少之又少。
此法又是鬼欲章台禁术,一旦发现有人私自用此法,必处重刑。
“先生记挂好友,难免会在无意间弄丢一些东西。”我慢慢地说着,言洛的眼神越来越紧张。
“你想问什么?”
“除夕先生久久不去,我猜,是言先生之功。”
言洛双拳紧握,心中必定挣扎。
终于,他抬头看我,说:“峋仪公子死后,我就知道除夕要进去了。他进去之前,我在他的饮食中混入了露汤子的眼睛,一对赤色露汤子。”
看来我曾经想要让薄情替我做的实验倒不必再继续了。
露汤子守护历代欲主牌位,多多少少会染上历代欲主的气息。
露汤子生性温和,从来和睦相处。只有杀害自己同伴、吞食同类的露汤子才会变成赤色,且只有同为赤色,才可能生下同色露汤子幼崽。露汤子生长极慢,想来,风荷捡的那只幼崽,其父母就是言洛混入除夕饮食中的那一对。
而云鸾说他曾问过言洛,却是无果。想必是言洛因此迁怒云鸾,所以才不愿告知。
“言先生以除夕先生出处引我前来,想必还有别的事。”我说。
言洛垂眸:“峋仪公子之死,君先生是否知道些什么?”
我笑道:“不是病故的吗?”
“还请告知。”言洛长揖。
峋仪究竟是病故,还是被人谋杀,对言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峋仪死后,除夕就要入鬼欲深渊,所以言洛才有此一问。
“我能知道什么!不过是当年看见有人摘星木果实罢了。”
“是谁?”
“太远了,看不清。”
言洛垂下眼,说:“原来如此,多谢君先生了。”
星木的果实能镇定紫猎,若人吃了,便如睡着了一般,再也醒不过来。从鬼医阁立场来看,也算是死了。
鬼欲章台不会为无用之人浪费任何精力。
“言先生客气!”我说罢,便离开了。
紫衣滩不是什么人都过得去的,摘星木果实的人是谁已经不重要。
想必言洛此时已经明白,为什么有人希望峋仪死。
从前,我曾听过一则传言。
说云鸾幼时十分依赖除夕,事除夕如父。
云鸾本顽劣,连一同长大的三位兄长都敢欺负,若非除夕耳提面命、谆谆教导,云鸾恐不知收敛,将来长歪了,就承不得君位了。
当年幼小的云鸾不知道自己的师傅以后要生祭,便说过,等他承了君位,一定不让除夕先生去冥宵大殿侍奉鬼主。
第26章 骨焱来了·上
又是一个十五子夜,我独坐灯下,等它到来。
这一次,没有人陪我。
我看着自己撕裂的皮肉忽然闪过一道红光,忍者痛伸手去触,却仿佛触到利刃。
那道红光在我的指尖划出一道口子,随后,我看见一个拇指大的虚影探出头来,我伸手去抓,却抓破了自己的皮肉,疼得一阵抽搐。
“你在找我吗?”一个声音从胸口传来,细细地、幽幽地。
“你是……”我艰难地开口。
那个声音却笑起来,说:“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别担心,很快,我就不需要你了!”
看来骨焱真的要脱体而出了。
次日,兰亭依照我的吩咐,辰时一过便进来了。
看见仍在地上染满血污的被子和衣裤,旁边是摔碎的白瓷药瓶……兰亭先是一惊,看着靠坐在床上的我,半晌说不出话来,我朝他微微笑了笑,她立即垂下头,默默地将地上打扫干净,吩咐小丫头送早饭进来。
“从前临妆都是用烧的,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弱弱地对兰亭说。
兰亭应是。
那些东西已经被用大麻袋装好,兰亭叫了一个护卫进来将它拿走。
出门的时候,我听见君兰的声音。
“兰亭姐姐,这是什么?”君兰问。
兰亭答:“一些旧物,先生不要,命我处置了。”
“哦!”君兰说着便要朝我房里来,“那你去吧!”
“兰少爷!”兰亭阻止道,“先生自深渊归来受了伤,昨夜复发了,正在休息,谁也不见。”
我只对兰亭说过,我谁也不见,却没有说过为什么。
君兰则颇为担忧:“我就说叔叔必然伤了!他现在如何?”
兰亭答:“已经好多了,过几日应该就会见您!”
兰亭打发走了君兰,我才睡下。
尽管我疲累不堪,却怎么也睡不着。
昨夜骨焱头一次与我说话,这并不是一个好预兆。
我宁可它一直寄附在我体内,好过脱体之后的未知境况。
对于骨焱,我所知的实在太少了。
夜里,皮肉又开始了撕裂,我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胸口,努力发出声音:“你……出来!”
没一会儿,果然有红光忽明忽暗:“你找我?”
“我以血肉养你多年……如今……要一个报答……”我艰难地说着。
“你要杀谁?”骨焱语中带笑,甚至,还有一丝兴奋。
“我不杀人!”我答,“你告诉我……逐琴仙子与五色蛟……与鬼主,是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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