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进酒》第350章


牢房内的灯光昏暗,堂内更亮,这让风泉躬身行礼的影子爬进了牢房,覆在福满的身上。福满如同被蛇咬似的,汗泪齐流,他瞪着薛修卓的背部,张开唇,却发不出声音。
风泉给薛修卓让路,在薛修卓离开后目光微转,看向福满。福满粗喘,胸口起伏着,口角还淌着掩不住的清液。风泉绕着他打量,等牢门关死了,便用脚踢他。
“你要对薛延清讲什么?”风泉看着地上交叉的血痕,了然地说,“你想要写我的名字。”
福满想逃离风泉的影子,却动弹不得。
“你不要着急,”风泉握住福满的手腕,带着他在地上一笔一划地写着,“嘘,你听我说,你即便告诉他,他也不信。等到时候合适,我自会告诉他,聪明人都需要这样的教训。”
福满整只手臂都在颤抖。
地上的血痕越来越多,风泉偏执地写着字,他带着福满,把福满用来写“风”字的叉号全部变成歪七扭八的“杀”。
“你等着,”风泉阴柔地说,“我绝不会委屈你。”
* * *
澹台虎清点完守备军,没见着柳空,他四处询问,才发现柳空真的不见了。
“这狗崽子别是临阵脱逃了,”澹台虎捏着名册,“白瞎我栽培他的心了!”
“他等你两败俱伤,却不想府君料事如神,再待下去就跑不掉了。”余小再见左右没人,便悄悄对澹台虎说,“你一会儿给府君呈报,如实交代了,别多舌。”
澹台虎这才反应过来,惊愕道:“你是说柳空乃细作?!他随我到端州也打过仗的呀!再说了,乔天涯不是说,他闹我们肚子干什么?”
余小再解释不清,只说:“你原话呈报给府君,府君自会明了。我此刻就担心他跑了,他背后那个贼,也要跑了!”
澹台虎这会儿背后生凉,他走出几步,又退回来,悄声说:“你偷偷告诉我,也好让我有个底。先生们都爱打机锋,他们要是不说名字,我也猜不出来。我澹台虎除了脾气不好,在敦州犯过错,自认为没有得罪过人。这贼害我,总要有个理由吧!”
余小再便伸出手指,指向南边,面露难色:“这……唉,你是受了波及啊。”
官场如蛛网,一丝一结都息息相关,任何升调、罢免都能引起范围里的震动。余小再不能说,他没有证据,贸然开口就有排挤同僚的嫌疑。
罗牧执掌的茶州是槐茨茶商路的大门,最早沈泽川麾下无人,他身为州府,三权尽握,除了锦衣骑都察,再也没有人能克制他。他办事只须请书询问沈泽川,不必过问旁人意见,时日一久,沈泽川就会失去留在茶州的“眼睛”。因此,当户部出身的王宪出现时,沈泽川便立刻把王宪放到了茶州。
王宪有主理茶州经济的权力,茶州的督粮道及民田税务都由他来接管,这实际上已经分掉了罗牧的权。罗牧想要拿掉王宪,不能弹劾、不能生事,只有借力打力最为稳妥。敦州衙门跟澹台虎有嫌隙,澹台虎冲动易生事,与罗牧又没有私交。罗牧安排一个柳空过去,放在澹台虎身边,恰逢王宪要筹办军粮,两者相遇,必起争执。澹台虎又是萧驰野心腹,王宪惹不起,只能把事情告到沈泽川那里,沈泽川要追究,也是追究敦州衙门和澹台虎,跟罗牧没关系。
罗牧此举既能在敦州军中留下自己的人,也能在沈泽川跟前坏了王宪的宠。萧驰野跟沈泽川是什么关系?王宪执意跟澹台虎闹,就是让府君为难,也是让二爷为难。
沈泽川派了余小再监军,余小再还是都官。余小再若是在敦州守备军里坏了事,成了勾结阒都的细作,那同为都官出身的王宪必受牵连。
这就叫隔山打牛。
这事本来都成了,坏就坏在邵成碧,恐怕罗牧都没想到,阒都精挑细选的总督就是来送命的。柳空早在都军打来前就察觉余小再在瞧他,仗一打起来,他当然要趁乱跑了。
“你快与府君说,”余小再提着袍子,往另一头走,“我得问问费盛,茶州设下的锦衣卫撤没撤!”
费盛正吃饭呢,听完余小再的问话,端着饭碗纳闷道:“撤了啊,府君去端州那会儿要建锦衣骑,我们人手不够,各地衙门监察有你嘛,我的人就都撤回来了。”
余小再当即“啊”一声,神色大变,道:“不好,费老十,出事了!”
* * *
薛修卓淋雨到明理堂,入内时看大家神色各异。
“适才来了消息,”岑愈示意薛修卓看信,“那茶州的罗牧,带着两万守备军前来投诚了!”
“我疑心是沈泽川布下的陷阱,”孔湫说,“他罗牧好端端的州府不错,何必冒这样的险?”
“一是朝廷赏金百万,”陈珍道,“二是他赤心忠国,委身贼寇只是迫不得已。我看在他信里的话,是早有投诚之心,奈何沈泽川忌惮他,让他直到今天才敢冒死前来救驾。”
“槐州守备军还在路上,”李剑霆站在御案侧旁,“倘若罗牧已经在路上了,算算时间,几日后就能到达。”
“丹城是守不住了,召集剩余都军,”薛修卓说,“总和罗牧带来的人,我们还有三万兵。戚竹音想叛国,可以,元辅写信给戚时雨,问问戚时雨是不是也想叛国。”
他把信折起来。
“罗牧中道可威逼河州,让河州颜氏交出余粮,阻断沈泽川的粮道。没有了茶、河两州,沈泽川要断只手臂。我们的粮食不够,他的粮食也要见底——九万铁骑深入大漠,萧驰野一日不回,沈泽川就一日难进。”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阅。
273、显山() 
漠三川位居格达勒以东,因为三川连绵入漠而闻名; 数十里荒滩戈壁; 只有胡桐点缀成片。此刻阒都的天已经黑了,这里还是傍晚。
萧驰野枕着双臂; 看最后的落日。
漠三川的天太广阔,如果躺在沙地上看久了; 就会有种正在被苍天拥入怀中的错觉。落日恍如流淌的糖浆; 黏稠的光芒涌没大地。
猛落到萧驰野的身边; 跳到他胸口。他口中叼着草芯; 被猛踩得胸口一沉,把草芯吐掉了。
“喂; ”萧驰野说,“你好沉啊哥哥。”
猛歪头,用一边眼睛睨着他。
萧驰野只能腾出条胳膊; 胡乱摸了摸猛。他冲正在溪边饮水的浪淘雪襟打了个口哨; 示意浪淘雪襟过来带猛玩。浪淘雪襟踏着前蹄; 转过屁股继续饮水。
铁骑在这里驻扎了几日; 陆广白摘下头盔,拍着满身沙子往过来走。
“萧大帅; ”陆广白汗都淌湿了脖子; 顺着萧驰野的视线往西看,“您悠哉啊。”
“那倒也没有,心里苦,”萧驰野煞有其事; 用摸猛的手指向西边,“我内子在那头,天天以泪洗面,盼着我归家呢。”
“给他记上,”陆广白把头盔扔给晨阳,“回去告诉你们家府君,看看到底是谁以泪洗面。”
萧驰野等陆广白坐下来,问:“蒙驼部怎么说?”
“还是原话,”陆广白撑着膝头,“巴雅尔是铁了心要把女儿许配给你,你不要他的女儿,他就拒绝跟离北铁骑联盟。”
“巴雅尔这个老骆驼,”萧驰野坐起来,背上的沙子滑掉些许,他看向陆广白,“他要把女儿给我,无非是怕我过河拆桥,想拿个女人套住我。我要真是不讲情谊的人,他就是把他妻子送给我,我也照样要杀他。”
陆广白点了点萧驰野,说:“你就用这表情去见他,他当然害怕。”
萧驰野眉微挑,道:“我又不求他。”
“嘴硬吧,”陆广白说,“蒙骆部的领地就堵在漠三川的西漠口,我们拉拢不了巴雅尔,再打阿木尔就有落入包围的危险。”
“那你给他说,”萧驰野抱肩,“我家有悍虎,妻管严。”
“他连女儿的嫁妆都准备好了,就等着进门好好孝敬这位‘大夫人’。”陆广白愁到深处,不禁笑起来,“人人都爱萧策安。”
巴雅尔以前属意的女婿是哈森,可是哈森执意要娶胡鹿部的朵儿兰,因此跟蒙骆部有了嫌隙。等到哈森战死,萧驰野来谈联盟的时候,巴雅尔站在沙丘上,看萧驰野身量高大,气质出众,还是手刃哈森的离北头狼,就动了嫁女儿的心思。
“胡鹿部退回赤缇湖畔,怎么又回来了?”
“你杀了哈森,”陆广白说,“他的妻子策马去了东边,带回被你打散的有熊部战士,求请退回赤缇湖的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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