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传》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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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事。”于志安拍了拍他的手,曾经宽厚有力的大掌撑起了于家满门荣耀,新朝初立,父亲毅然入朝为官,陛下对父亲尊崇有加,私下时常以帝师相称,如今这双手只剩下枯嵪,凸显出的青筋看得于正鸿心有不忍。
于志安抬眼,打量这个正值英年的次子,浑浊的眼神中带着些许无奈。
以正鸿的年纪,就坐在了左都御史台的位置,在外人看来是于家的荣光,是陛下待于家的隆恩,在于志安看来,却是一番无奈,他宁可多给正鸿一些时日,让他从低慢慢爬起,就像他的大哥那样,于志安惨白一笑,脸上的皱纹也带上凄凉,像他大哥有何好的,于氏一脉世代尚文,正沛却好武,年少英武抱负拳拳,初上战场便马革裹尸,长埋青山。
自己已是风烛残年,于氏一门百余口的家业荣辱乃至性命,终究还是要担在次子肩上。
陛下英明神武,天下尽服,唯独这大皇子,偏偏有个好母妃,偏偏是洛氏女!只这一点,便足以让洛世荣扬眉吐气。
若是……若是皇后还在,那自当另行别论。
于志安扬起头,仿若从那昏暗笼罩的庭院中见到了日光华盖之下缓缓步下凤辇的皇后。
蓦然,他睁大了双眼,浑浊双眸中泛出异样的精光
“你们都退下,正鸿也退下!”苍白消瘦的脸上熠熠生光,连声音也因激动带上了丝丝颤抖。
于正鸿心中惊诧,身后婢仆已遵命悉数退出,他循着父亲的目光看去,只见庭院空无一人,唯有三五枝桠在昏暗之中使人看得模糊。
于志安看次子久久不动,不由怒意拧眉看向他,浓重的咳嗽声随之而来,于正鸿心中一惊,连忙将父亲扶到椅中坐好,好似……除了父亲身上散发的辛苦药香还有一抹清冷梅香若有若无的飘来。
于志安推开他,强行振袍起身,那抹清冷梅香越发清晰,于正鸿看着来人一袭黑袍,绝丽而熟悉的面容上微微笑着,他竟似被丽日阳光迷眩了一刹。
寒玉一般的手扶住欲起身行礼的于志安,清灵婉转的声音如同天籁,听在于正鸿心中震荡不已:“于相保重身体。”
父亲声音颤抖着:“老臣有生之年还能再见皇后娘娘,老臣此生无憾了!”
四月扶住于志安,听得心中感动与愧疚烦杂交织,双眸盈盈闪烁:“四月有愧。”
只淡淡的几个字,却令宦海浮沉了一生的父亲老泪纵横,喃喃不成语。
离宫已七年的皇后娘娘突然在这紧要关头出现在相府之中,于于家无疑是莫大的惊喜,十年之前,皇后娘娘素手挑乾坤,与陛下携手并肩驱逐鞑靼,一统山河,创立大宁盛世辉煌,新朝得立之前,帝后曾多次入父亲避世的鹤庐之中密谈,终于请的父亲出山匡扶社稷,后来从陛下口中才得知,父亲乃是皇后娘娘一力举荐,当初朝中文官尚且凋敝,惠及万民的新政亦是父亲与帝后共同商定出来,得以天下实施。
七年前帝后因道泽真君惨死摘星台一事决裂,皇后伤心离宫入广安寺为亡师诵经超度,陛下寒戍出身以武得天下,皇后在朝之时崇文尚武,文武并重不相上下,皇后离宫,西北统帅恒王归隐,朝中风向亦改,洛氏异军崛起,武有王侯将帅洛少阳掌管云州五万亲兵,如今已发展到十万不止,又有洛世荣位极人臣与父亲在朝中分庭抗礼,洛贵妃掌管后宫,皇长子出身洛氏,可谓权势煊天,于氏堪称为儒仕之首,这些年父亲虽也培养出不少国之栋梁,若不是陛下暗中支持,怕于氏一派早已无法与洛氏较之抗衡,放眼前朝后宫,竟唯他洛氏独大。
于正鸿惊怔半晌,待反应过来匆忙跪地行礼,四月莞尔一笑,从于志安身前飘然行到他的面前,在臂上轻轻一托:“爱卿免礼。”
帝都亲贵女子多矜持,尊卑男女之上拘束等级分明,皇后出身天灵山,虽已是一国之母,却处处落落大方,举手投足间仪态万方,行止洒脱飒爽,音声自有一种慑人心魄之力。
于正鸿不敢当皇后一扶,复又叩首谢恩才起身,侍立在父亲身后听着皇后与父亲谈论,皇后没有半个字问及朝中时事,只温言闲絮,问着父亲的起居病势,偶尔抬眸看向他,问及府中诸人琐碎闲事,于正鸿一一应答,初时拘谨僵硬,渐渐也有笑容浮现在脸上。
于正鸿谈论着府中诸事,特意挑了三五趣事说与她和父亲听,皇后淡淡莞尔倾听,谈到大哥遗留下的一双儿女,皇后容色稍显苍白,目光流转到父亲身上,父亲微微颤抖着,父亲一生无愧苍生社稷,无愧家业兴旺,大哥之死却始终横梗在父亲心中多年,虽不愿思及过去,触动心中伤痛,可孙儿孙女却备受父亲宠爱,多少也是因大哥早亡的缘故。
“终究是四月对不住于相。”
第115章() 
四月收回目光,不愿看于相因往事伤怀,增添病丝烦绪,于正鸿诧然一惊,当年大哥弃文从武,便是效忠于皇后神隐军,皇后麾下多是当世名将豪杰,骁勇善战,英勇无比,一路追随皇后开疆辟土,立下赫赫战马功劳,建元三年,西北大乱,皇后亲率神隐军前往西北平乱,朝中亦是万象横生,陛下连番催促皇后回朝,皇后迫于无奈,轻骑兼程返回帝都,一万神隐军便被留在了西北,那也是大哥刚加入神隐军中第一次随皇后出征,自是抱负拳拳,岂料皇后回宫,道泽真君惨死摘星台,帝后反目不过一夕之间,皇后入寺为亡师诵经超度,自此不再过问朝中任何事,而神隐军也由陛下掌控,却在剿杀前朝余孽的一场战役中,落得全军覆没,神隐军的辉煌亦不复存在。
大哥死讯便是那时传来,全府伤痛却唯有父亲夜对灵台白案直到天明,翌日下了早朝,陛下将父亲召到书房密谈,回府之后,父亲下令府中任何人不准再提大哥之事只言片语。
于正鸿心思缜密,多少能察觉当年之事端倪,神隐军效忠皇后,又是皇后亲卫军,只尊皇后一人,帝后反目,帝心不复,而那一万神隐军便成了这一场帝后角逐的牺牲品,成了祭祀至高皇权的第一捧忠贞热血。
于志安大口的喘息着,浓重咳嗽声听在四月心中如刀割一般钝痛。
皇后款款起身,衣袂翩翩望向天宇,天际已隐现鱼白,看着父亲与他一身朝服玉带,不禁莞尔一笑:“于相病中就别去上朝了,不如由四月陪着于相在府中下棋打发时间。”
于正鸿听着父亲带着咳嗽声爽朗大笑,自从父亲入冬感染风寒,陛下体恤父亲孱弱病体,免了平日繁琐礼数,又让父亲在府中悉心调养,父亲也不矫作推辞,应了旨意在府中调养已有数月,御驾有数次入府慰问,遇到朝中大事,也会派人询问父亲意见。
“好!老臣也有数年未曾与皇后对弈。”说着便让于正鸿扶着他入了内解下一身蟒袍玉带。
于正鸿扶着父亲,仍能感受到他浑身的颤抖,看向老父神情,却发现老父依旧青灰的脸色上有了一种心魂释放出的精神焕发。
今日本是十日一次的大朝,父亲执意上朝也是因近日朝中已传出陛下将立大皇子为储君的消息,怕是今日大朝便会下旨宣布,昭告天下,于正鸿思及此,不由看向父亲。
于志安心领神会,让他解开腰间玉带,会心笑意挂在唇边,望向大厅方向,目光落在素手摆弄棋盘的皇后身上,浑浊的眼神中也泛出清明,观人无数早已剔透了心眼,皇后容颜依旧,笑颜依依,此次一见,却又觉得与从前别有不同,从前的皇后惊才绝艳,风仪天下,名震九州,如今的皇后,藏锋更深,要的便是一击即中,让对手万劫不复,十年前于家便是皇后的盟友,只要皇后还在,那于家便不会有倒下的一日,朝中尚未传出皇后回宫的任何讯息,此时皇后骤然出现在府中,便已向于志安表明于府与她依旧同心同德。
于正鸿心有惴惴,还是开口询问父亲。
父亲朗声笑着,连咳嗽声也小了不少:“陛下乃是明君,他这样做来只有这样做来的道理,为人臣子自当尊君旨意。”
于正鸿听得心中震惊,父亲却若无其事的自喃:“谁欠下的罪孽当由谁来偿还,一个也逃不了……”
他听着父亲这模棱两可的言语,却见父亲的眼神中忽有精光闪过。
“正鸿。”他听着父亲突然唤道他,恭敬颜色看向父亲,却见父亲枯嵪的手紧拽着自己,似乎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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