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鬼书》第162章


此后,小男孩来找她时总是给她带些好吃的零食,零食也就罢了,都进了小男孩的肚子,但后来发展到送手巾头饰又是为哪般?
她终于感到事情不对劲了。
让男孩把东西退回去后的某个傍晚,男人突然在她的门口堵住她,结结巴巴地说道:“夏、夏家娘子,我、我喜欢你,你现在也是孤苦一人,不如嫁给我,我们互相有个依傍,可好?
这、这是我刚从集市上买来的,送给你。”
说完,不由分说地便把手里的布料首饰往她怀里塞,夏初菡避开,冷静道:“你先把东西带回去,容我好好想想。”
男人急急道:“这些东西是买给你的,就放你这儿——”
夏初菡又重复一遍:“把东西带回去。”
男人不禁一愣,女子说这话时,声音并不是很高,神情也并不严厉,可就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气势,冷冷的,让人不敢轻易接近的气势。
男人垂下头,像一条被遗弃的大狗一般,颓丧地离开了。
夏初菡看着他的背影,淡淡地想,或许,自己该离开这里了。
向蔡婆婆告别,蔡婆婆本来还在为她拒绝自己的儿子感到不悦,闻言倒是一愣:“你就是不同意我们家小子,也不用走啊,你一个孤身女子,能去哪里?”
夏初菡道:“我总要投奔我家亲戚的,多谢婆婆这么长时间的照顾。”
蔡婆婆嘟嘟囔囔,大意是说,远方亲戚哪能靠得住,还不如自己找个好人家嫁了是正经,夏初菡也不辩驳,牵了自己新买的小毛驴便往外走,后面的男人跟随着她,双拳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小毛驴踢踢踏踏地走在初春的道路上,一路向南。
听说南方的春天来得很早,听说那里的冬天都没有雪,那就去那里吧,去一个温暖的地方。
她不是因为蔡婆婆的儿子才离开蔡婆婆家,而是她不能在一个地方待得太久,只有在道路上,在人群中,才不会长时间地陷入对往事的回忆,才不会痛不欲生。
一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有时也会支个摊子帮人写写书信,有时也会找个名医看看自己的眼睛。
不过,谁也说不清她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倒是有一个乡间老大夫说了一番话,略略解了她心中的疑惑,大夫说:“你面色含悲,脉象经短气消,气阴两虚,是不是你经历了什么让你极其悲伤的重大变故?过度悲伤之下,人的精神身体都会严重受损,或许是这个原因也说不定。”
她怔怔的,微微点头,之后便再也没看过眼睛。
冬去春来,夏往秋至,这一年,她来到一个叫兰桥镇的地方。
身上的银子已经花去大半,她也不着急,后来听人说,这里有个写书的范先生在路口摆茶摊,专门请过路的人讲鬼狐精怪奇闻轶事,讲故事的人可以免费饮用茶水,讲得好的还能免费管上一顿饭,她心中好奇,便骑着毛驴过去看。
远远的便看见一座草亭,亭内陈设简单,一张木板支起的桌子旁,放着几只板凳,离桌子不远的地方,是个小火炉,火炉上炖着水,一个老妇人和一个老者正在说着什么,老者微微点头,然后老妇人便离开了。
其时亭内并没有什么客人,老者便从袖中掏出一卷书,悠闲自若地看起来。
夏初菡牵着毛驴走过去。
老者看到她,招呼道:“客人要用一碗茶水否?”
夏初菡点了点头,老者道:“看样子小哥是从外地过来,可有什么稀奇故事或新鲜见闻说给老朽听?”
老者的目光温和清润,看人的时候带着一点微笑的专注,让人不由自主地心情放松,升起一种倾诉的*。
这真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一直以来,她都是作为倾听者的存在,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被人倾听。
从哪里说起呢,是从一个小女孩突然见到一个画中男子开始,还是从洛阳城内、一场书画大赛上、两个年轻人的画中画情缘开始?
秋日的阳光澹如流水,蜿蜒在亭内半面桌椅上,她沉入回忆,缓缓叙述,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
一直以来不敢提、不敢想,哪怕听到别人说起“父亲”二字也会让她疼痛窒息的事情,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袒露在一个陌生人面前。
老者听得很专注,除了中间给她递毛巾和茶水外,没有丝毫打扰,就那么温和地、慈祥地、默默注视着她。
其实有时候,我们需要的,真的只不过是一场倾听而已。
长期积压的情绪随着泪水倾泻而出,她的整个身心像被抽空了一样,同时又感到某种奇异的松弛感。
老者道:“故事里的小女孩就是你吗?”
夏初菡湿着眼眶点了点头。
老者道:“虽然老朽写志怪故事,也听闻了不少,可今天听到的,却是老朽这一生听到的最好、最感人的故事。我想,你应该还有很多其他这样的故事,老朽想请你到寒舍做客,不知你意下如何?”
夏初菡又点了点头。
老者名叫范守中,满腹才学,可终生没有中得进士,家中有一老妻和一老仆,两个儿子已分出去另过。
范守中用两天时间把画中君的故事写出来,然后给夏初菡看,夏初菡看着看着,不觉又想落泪了,范守中问她可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她摇了摇头,范守中又用了两天时间修改,然后定稿。
之后,夏初菡每讲一个,他便写一个,写完必给她看,然后询问她的意见,夏初菡有时会提,有时不会,但是范先生自己非常认真,必要三番五次字斟句酌才会敲定。
夏初菡跟在他身边,不知不觉间又学了许多。范先生是读书人,藏书颇丰,夏初菡就在他的书房里,闲时会帮老仆做些伙计,剩余的时间便饱览群书,有时候范先生出去摆茶摊,她还会帮着挑水,渐渐地,就成了一个弟子般的存在。
有一天,她偶然翻出自己以前写的书稿,却发现简直不忍卒读,捏着鼻子狠狠修改了一番,然后红着脸请范先生指点。
范先生看完后,甚是惊讶赞赏,说道:“早该如此,只有这般,方不辜负你的天赋经历。”然后鼓励她继续写下去,还帮她修改润色。
“既然要写,自然需有个笔名才好,小友想想,你给自己起个什么笔名?”
夏初菡还有些不好意思,但听见对方这么问,便道:“就叫草亭吧,我初见先生时,不就在草亭么?”
范先生不禁哑然失笑,抚着胡须笑道:“不错,颇有些山泉隐士的风流雅致。”
如此这般,夏初菡便把那些总是从耳朵眼儿里往外冒奇闻怪事可劲往外抖搂,一边给范先生提供素材,一边给自己提供素材,如此差不多一年后,范先生的《述异志》成书,她的文章就附在后面,笔名草亭子。
书刊印上市,热销,范笑生和草亭子的名字风靡一时。
其时出书是需要自费的,也并不以赚钱为目的,但范先生还是给了她一笔银子,夏初菡生平第一次见自己的文章被印成铅字,简直如做梦一般,那种激动之情真是难以言表,银子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收的。
范先生坚持道:“出门在外,总需要银子傍身,这些银子不多,只不过是我的一点心意。”顿了顿,诚恳道,“你终归是个女孩子,万事小心为上,银子如果能换成小额银票最好,财不露白,才不会遭人觊觎。”
这是很掏心的话了,夏初菡心内感激,当天便去了城里,把银子换成了小额银票。
回来后,在院子里碰见范先生的大儿媳,儿媳看到她,露出慌张的神色,勉强朝她点了点头,便朝自己婆婆屋子里走去。
范夫人的屋子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想是知道她不在,说话便没有什么顾及:“。。。。。。娘,你怎么还被蒙在鼓里呢,官人说,他在镇上,看见好多人都在传爹的书,您老想想,咱们这个小地方都传起来了,那外面的大地方该卖成什么样儿呢?
我爹肯定得了一大笔银子啦,本来这银子在您二老手中,我也不说什么,可听说我爹竟便宜了那个外来货,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给,却分给别人,这不是明摆着让别人戳脊梁骨么?
娘,你可不能再这么糊涂下去了,您想想,您年龄大了,而那个人正水当当的年纪,把不定我爹有什么心思。。。。。。
哎,大嫂,不是让你翻看一下那人的东西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查到什么证据没?”
然后便听见大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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