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鬼书》第171章


这是文管家第一次与这位江先生正面相对,当对方那张宛如冠玉般的面庞落入他的视野中时,他的心底不由激起一声赞叹:好相貌!
好相貌的江先生含了一缕温文尔雅的微笑,看向他的方向,虽然明知他无需就坐还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他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暖流,被人尊重的感觉真的好啊,文管家深深感觉到,有学问的先生就是不一样,就是这么知礼数。
江先生道:“素闻文管家热心能干,善于为人撮合姻缘,今天含征冒昧请前辈到来,是有一个不情之请,想请文管家也替在下撮合一段姻缘。”
文管家和许多没有上过学塾的贫家子一样,生平最敬重读书人,敬重到几乎敬畏的程度,现在被这样一个有学问的先生以礼相待、和言相求,登时胸口热乎乎的,都忘了自己眼下的处境,脱口便道:“先生有什么事尽管说。”
面前的人依然含着淡淡的笑容,而那笑却并没有延伸到眼底深处,他眉目微垂,手指不自觉地抚向自己胸襟的方向,反反复复轻轻摩挲着,如同一种温柔的眷恋。
他沉入了悠远的往事之中。
冬日暗淡的光影笼上他的面容,使他如同处在一层淡淡的薄雾中,他过于宁静的面容无言地透出一股柔软与悲伤来。
文管家的心不自觉地缓缓揪起。
再后,这位江先生给他讲了一个故事。
故事从一个少年寻找一个小女孩开始。
十数年的寻找中,少年长大了,然后有一天,他遇到了一个女子,一个让他一见如故、让他倾心的女子。
他们共同经历了很多事,一番变故后,他让女子来到了他的身边。
他们开始了一段让人刻骨铭心的旅程,在这段旅程中,他把女子变成了自己的妻子。
他从不怀疑他们会一直这样幸福下去,可是他们谁也不会想到,最残忍变故就在旅程的尽头等着他们。
他终于知道了,原来自己一直寻找的那个人就是她。
这算是上天的恩赐吗,不,在那场血腥的变故的面前,它更像一个宿命的诅咒。
女子离开了他。
他知道她为何离开,她知道他无法面对自己,同样,他也无法坦然站在她的面前。
可是她就这样消失了。
孤身一人,天寒地冻,生死未卜。
那时的他重孝在身,功名已弃,又生了一场大病,可这些都比不上她音信全无给他的打击大。
你尝过生不如死的滋味吗,真真的是痛心彻骨、生不如死啊。
他发疯一般的寻找。
当他不认识她时,他的寻找只是习惯性的,只是概念性的,却不如何深入内心。可当她是他的妻子时,这种寻找便是牵心扯肺,伤筋动骨,成了无法停止的执念与疯狂。
十年又十年,他一生中最美好的二十年时光都在寻找这个人。
他终于找到了她。
无边的绝望中那一线让人泪流满面的光明啊。
他怀着怎样颤抖的心来到她的身边?
可是,初时的相见过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她。
他知道她在哪里,她也知道他在哪里,可近在咫尺,却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不得相见。
他抬起微微含泪的眼看向文管家:“或许她还是无法面对我,或许,她已经不需要我了,只要她还安好,我便愿意耐心等待。
可现在,我不能再等了,文管家,我等不及了。如果这种情况无法改变,我们夫妻将永无再见之日。请您告诉我,这种局面应该如何破解?”
第135章 鬼管家(四)() 
鬼管家(四)
文管家被感动得涕泪涟涟,连给他们做翻译的陈夏也双拳紧握,俊脸微红,满心涌动地想要给予先生最真挚的安慰。
然而待发热的脑筋稍稍冷却,文管家很快便觉察到了对方话中暗藏的文章,那故事中影影绰绰提到的女子所做的事,那些一笔带过的关要细节,让他隐隐约约有种很不安的预感。
想到此人似乎有意不拿一分束脩却毫无怨言地在这里当了先生,想到此人找人撮合姻缘不找普通的活人却找他一个鬼身,为何?
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他要撮合的另一方能够看见鬼魂!
文管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一个念头呼之欲出,天呐,看他都做了什么,他差点拆散了别人的姻缘!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这种观念在文管家的思想中根深蒂固,所以一想到自己无意中所做的蠢事,文管家就罪恶懊恼得恨不能再死一次。
怪不得这个江先生会来找他,解铃还须系铃人,是他给人家的妻子牵线搭桥嘛,不找他找谁?
可,虽然他做了蠢事,但人家却并没有兴师问罪,反而以礼相待,甚至还摆出了诚恳求教姿态,一时间,文管家更羞愧了,简直如坐针毡。
稍稍镇定了一下心神,文管家对陈夏道:“你能想办法让我和江先生直接对话吗,我有些话需要私下里对他讲。”
陈夏愣了一下,而后掏出见鬼必备利器,牛眼泪。
淡淡的鬼影渐渐浮现在江含征面前,他抬眼看去,淡染风霜的面容上,无可抑制地氤氲着一层悲伤的气息。文管家默然一瞬,问他:“先生的妻子,就是夏小姐?”
江含征默然点头。
文管家心中又叹一声,道:“不才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变故才让夏小姐当初弃家出走,以至于过了这么多年还是不能释怀,据我所知,她并不是一个心胸狭隘、不通情理之人。”
江含征垂目,默默,而后缓缓道:“是一些家事,涉及到先辈之间的恩怨纠葛,恕我不能细言,这些事对我、对她而言都是锥心之痛、不堪回首。我只能告诉你,她离开,不是因为我负了她,也不是因为我们之间无情。”
文管家又默,暗想,两人有情女子还孤绝离去、四处流浪,逼得男子十年苦寻、几欲发狂,那事情该有多大?
那么大的事情横在两人中间,这两人能复合得了吗?
可文管家却是真心希望他们两个能够复合的,一是因为他见不得别人夫妻分离、各个受伤,二是他想弥补自己无意中犯下的过失。
他认真想了想,说道:“您在夏小姐身边当教书先生,她虽然没有见您,却容忍您待在她身边,还放心地把自己的养子养女交给您教导,看来真像您说的,她对您并非无情。既然如此,我们不妨从这方面入手。”
文管家调动他一辈子积攒的智慧,缓缓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看她是否真的对您放不下,先生就来一出苦肉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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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冬天肃杀寒冷,北风如刀,一夜之间,鹅毛大雪如同要淹没这个人间也似,铺天盖地。天冷得几乎一出门便能冻成人形冰棒。
陈夏已经有半个月未上课了,因为教书的江先生病倒了。
陈夏告诉了夏初菡,夏初菡着他请最好的大夫来给江先生治病,然而半个月过去,江先生依然未有好转的迹象。
陈夏几次探疾,江先生都轻描淡写道:“无妨,休息几天就好,不是什么大病。”而后给他放了长假。
其实已是十一月中旬,天寒地冻,又半个月过去,江含征几乎连床都起不来了。
文管家有一次去看他,就见在那间光线暗淡的室内,他强撑起病重的身子,端起床头的药,来到窗台前,然后平静地、漠然地、没有丝毫犹豫地把碗中的药尽数倒入窗台上花盆中。
文管家顿时心中一跳:这个江先生为了这出苦肉计真是下了血本了,狠!对自己真是狠!
之后,他像得了某种窥探癖似的,总是时不时地飘到这里来暗中观察江含征的一举一动。
初时也是不好意思的,但次数多了,也就坦然了。
大部分的时候,这位江先生都是在卧病在床,少有的清醒时刻,也在望着虚空中的某处静静发呆。
短短的一个月过去,他已经被病魔折磨得不成样子,脸色晦暗憔悴,唇干枯退皮,全然没有了初见时的风姿。
他的饭吃得越来越少,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候文管家听着他睡梦中剧烈的咳嗽声,都忍不住替他紧紧地揪着心。
再后,文管家看到他拖着病体下了床,慢慢走到桌前坐下,提起笔写字,结果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一滴浓墨滴下来,污了那张刚刚铺好的纸笺。
他停下笔,微微闭目,缓缓歇了一口气,而后重新提笔,断断续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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